唐瑾侧过头去,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少年站在他的考舍外, 左手拿着考牌, 右手提着考篮,一脸火气的看着他:“你占了我的号舍, 出来”

    号舍外的灯笼光线并不明亮, 不太能他脸上的细微表情, 语气听着却很是不客气, 还有着点高姿态, 那自信的样子, 让唐瑾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号舍。

    他记得自己的牌子, 但还是拿出来看了看,又出了门看了一下订在号舍外的牌子, 见上边跟自己的牌子一样, 就道:“让我看一下你的牌子。”

    “凭什么给你看,你出来出来。”那少年见唐瑾不听他的话, 更加的不耐烦了,伸手要去拉唐瑾的领子。

    唐瑾躲了开来, 不想生事, 拿着自己的牌子给对方看:“我的牌子是甲牌丁未, 和号舍外边的一样啊。”

    “我的也是甲牌丁未,不用看你就进错了占了我的, 快点出来。”那少年不耐烦的说着,看到两人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号舍两边的人,见自己一个大人连一个孩子都赶不走, 有点下面子,放下考篮就想捉唐瑾出来。

    唐瑾不欲与他生事,不管是对方的错还是自己的错,要是在考场生事,万一闹大了被取消了考试的资格,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连忙道:“好好好,我出来我出来,你别生气别生气。”

    那少年看唐瑾愿意出来了,两手叉腰,气哼哼的,带了点得意,扫了眼两旁出来围观的,对着去提考篮的唐瑾道:“占了我的号舍还有理了,叫你出来还不出来。”

    等唐瑾提了考篮拿了东西出来,那少年将自己的东西放进了墙上中空的洞里,一转身,却发现唐瑾还没有走,不耐道:“看什么看,还不找你的号舍去。”

    “这号舍在明智楼南边第一排,我先进来的。”唐瑾试图跟他说清楚,让他明白是他找错了。

    在门外听那衙役说了,明智楼南边第一排为甲子排,第二排为乙丑排,第三排为丙寅排,依次类推,最先叫到的人位置就在前排,他进来都睡一觉了,当然不会是他错了。

    那少年听了,脸上有些尴尬,恼怒道:“先进来怎么的,当你学的多好总角碎娃,五经还没读完呢,这场定让你落了榜。”这话就说的不好听了,一般少年人听了别人说自己落榜肯定要跟他急。

    “碎娃”的碎字就是小的意思,就是说唐瑾是个小娃娃,总角很简单,就是小孩子的发型。

    唐瑾一岁以前,家里人给他留的就是小孩的发型,在头顶两侧留上两团,其他的全剃掉。

    唐瑾不习惯,觉得很难看,可是小的时候也不能说什么。一岁多的时候,他要求留长发,家里人劝不下,只好让他留了,直到

    直到夏天他快被热死了,热的头上都上了痱子,痒的很,把他娘心疼的,强制的给他把留了两寸的头发给剃了。

    长大了一些的时候,他的发型就换了,换成了头顶两侧和前边中间以及后边都留了一块圆,就是以前看到的那种年画上的可爱发型。

    自从决定要考童子科的时候,唐老爷子就让他留发型了,他就留了,等头发长长了的时候,其他的头发扎起来就很奇怪了,全部又都扎不起来,只好全都散着了。

    听了这少年的话,唐瑾却是不着急,还没有说话,旁边围观的人已经笑了出来。

    有一个笑着学着那少年的调子问道:“我们这是甲子排,你也是甲子排”这一问,周围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与唐瑾争辩的这人,口音听着不太像关中这一块儿的,也不像与关中紧挨的秦南这一块的口音,像是秦北人,但没有秦北人鼻音重,应该是位于关中与秦北中间这一块。

    帮唐瑾说话的人,虽然学着怪音,但口音一听就是关中这一块儿的。

    这笑声让那青衣少年更加的恼怒,火气都上来了,指着唐瑾道:“他的口音也不是长安府的口音,你怎么不笑话他”

    唐瑾不接这个话题,左手伸过去,对着那少年诚恳而认真的道:“我的是甲子排的,这是甲子东排,你是哪一排”

    唐瑾一说话,旁的偷偷笑话青衣少年的人都收了声,看着两人。

    这青衣少年名为常鹰,看唐瑾态度诚恳,没有笑话他,而是一副解决问题的样子,只好将手伸出来:“我是甲戌排的,这排在后边,怎么可能是甲子排。”

    大家眼神望过去一看,他的左手手背上果然盖着一个“甲戌”的红章。

    周围围观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笑着说了起来。

    “这排就是甲子排的。”

    “先进来的当然排在了明智楼南边,难不成你后进来的反倒排到了前边来”

    “就是啊,你要当这是后边,那你后边的人排哪里啊”

    “看不看排号,墙边上用木牌做的那么大的三个“甲子东”看不见啊,眼瞎啦”

    “欺负人家小孩子,你年龄大你了不起啊,还笑话人家总角小儿,哈哈正因为人家总角人家才了不起啊”这一句话一出,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能先进来的,都是念书比较好的,年龄小还先进来,那肯定是有天赋又勤奋的,学霸对于学渣,天生的就有一种优越感。这群围观的人,将唐瑾划在了他们“学霸”的范围内,又加之地域和口音,再看唐瑾年龄小起了怜弱的心理,都看不过那个后进来的青衣少年欺负唐瑾。

    一看周围的人都笑话自己,听着他们的话,那穿着青色长衫的常鹰感觉应该是自己弄错了,慌张的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背在了身后。

    哄笑声刚过,有人就继续嘲笑道:“还笑话人家口音,人家那不是带着山里口音,那是会说京话带着京话口音啊”这人这句也是用一口京话来说的。

    唐老爷子年轻时在京城住了二十多年,京话说的十分标准,哪怕是过去了几十年,教唐瑾说出来的京话口音也很标准。哪怕他现在说的是长安府这边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区别,别人也能听出来他会说京话很正常。

    至于这帮忙说话的少年会说一口京话,唐瑾一点都不意外。

    这些会说京话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跟着就任的家长住的,这种人的家长既然能当了官,那出身是进士的要比举人的多。而成了举人的,自然都去过京城考过会试殿试,要是在京城翰林院或六部任过几年官,会说京话并教自己孩子说京话很正常。

    常鹰被一群人嘲笑,顿时无地自容,脸上燥热的厉害,直觉得大家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恶意,直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这一会儿,围观的人也多了,后来的人听了个大概,有一个人小声的道:“找错地方也不是什么大的错,你给人家道个歉,长安府的人心胸广阔,会原谅你的。”

    唐瑾听着那人的口音,跟常鹰有些像,不是一个县的也是一个府的,顿时笑了。

    这个倒是会说话,而且还会道德绑架,他要是不原谅了,就是心胸狭窄了。不过,也算挺聪明的。

    常鹰抬头望了唐瑾一眼,蠕动着嘴,却是开不了口。

    一看就是少年人,脸皮薄,又好面子。

    唐瑾内心到底是个成年人,不会等着一个小孩子跟他道歉。道歉不道歉那是对方的事,是他的素质与人品的体现,不关他的事。

    他看着周围都有十一二个人了,不想引来更多的人惹来事非,速战速决道:“没事,我平时不注意也会弄错事,这没有什么。不过你以后不要这样粗心了,冤枉我占了你的号舍又凶我都没有什么,要是考试的时候粗心了那可不得了了。”

    周围人都没有想唐瑾会说这样的话,还以为他会生气呢,顿时露出了善意的笑声来。

    常鹰的心里好受了一些,连忙取了自己的考篮,迅速的离开了。

    唐瑾把自己的东西放了回去,一转身,发现围观的人走了一部分,其他的三四个人倒是没有走,站在唐瑾号舍旁边,一个问唐瑾是哪儿的人。

    唐瑾听出了刚那个说京话的人,笑着用京话他:“你也是京城人”

    “难道你也是京城人”向炜惊喜的上前两步,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唐瑾的板床上,伸手搂着他道:“碰到一个京城人不容易啊,你家住在京城哪里,家里人是干什么的

    “你呢”唐瑾不答反问。

    “我家住京城东信坊,我祖父在省里做官,我跟着他读书。”向炜倒是干脆,马上就说给唐瑾听了。

    “我在老家住着,我老爷以前是个乡手书,现在不干了。”

    唐瑾一听在省里做官而没有说职位,想着这人爷爷职位十有六七应该挺高的,就笑着回应,观察着他的表情,想要看他是对谁对这样自来熟,还是对他们“同一个圈子 ”里的人这样自来熟。

    向炜听了后,微微张了张嘴,转头与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都转过头来看唐瑾。

    作者有话要说:  自挂东南枝,以后不说话只做事,埋头码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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