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他因为十分压力而紧握的拳头松开,轻柔地为她将那几根略微凌乱的长发拢到耳后,然后像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他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暗哑,似乎非常不满意她肚子里怎么会多出一个与他无关的小东西。从第一天知道的时候,他就很不高兴了。

    安如雪却不以为然,忍不住在心里又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小东西她肚子里明明就是一个可爱无敌聪明无限将来绝对智勇双全的小baby

    不过,她就高兴不已,立刻装乖讨好地点了点头。

    对于她突然而来的乖巧,夜诺泽倒不像他大哥那样变态加反感,反而很欣喜。他满意地将她粉红色的帽子放了下来,又一次将她的长发揉成了鸡窝,然后,拥着她慢慢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于是,安如雪忍不住泪流满面地想,这家伙果然把她当阿猫阿狗小黑一般在养,动不动就喜欢揉她头发毁她形象

    也许真的是因为体质比一般孕妇要差的缘故,安如雪最近又经常做梦。

    梦里她在一片很冰冷的地方,穿着很单薄的衣服,寒气一丝丝入侵她的骨髓,将她的身体冻僵。

    而小小的她,除了冷以外,全部的感官都被饥饿充斥着,眼前的一切似乎快要产生幻觉,那肮脏的泥土仿佛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饭菜香。

    那时候她才七岁,幼稚无知的年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没有父母,没有同伴,没有食物和水。

    一个乞儿,卑微而艰难地活着,全凭运气和乞讨生活。

    她的生命脆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死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对她说:“活下去,活下去”

    于是,她像一棵奇异的杂草一样活了下来,跌跌撞撞的长大。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少年。和她一样孤单的少年。

    那个少年坚毅而冰冷,他长得那样好看,却从来都是一个人。

    她永远都记得,那双孤傲灿亮的眼瞳里总是散发着超乎寻常的冷静与睿智的光芒,远胜于他的年龄之上。

    然后,他走到她跟前,对低着头瑟缩成一团的她说:“跟我走。”

    很简单的三个字,跟他整个人的气质一样,一字不多,冰冷而疏离,坚毅而执着。

    仿佛,他已寻找了她很久很久。

    而她,似乎生来就等待了好久好久。

    那是像神灵一般在召唤的声音,冰冷的音质,却让人温暖进骨髓里。

    以至于她竟然鬼使神差般地抬起了头,一下子就撞进了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再也走不出来。

    小小的她,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魔法。但是,那个时候的她忍不住就在想,这一定是来自另一个魔法世界里远离尘埃的孩子吧。

    肮脏的街道,迷离的霓虹灯昏黄地照耀在他的身后,他却像一座永恒的孤清灯塔。

    他就那样对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手指洁白而修长,眼眸清澈而明亮,让人久久不能忘。

    而她对他说的第一句破碎不能连贯的话却是:“哥哥,我饿”

    梦里,全是那个少年温暖的怀抱,他带着她远离饥饿和寒冷,走进一片未知的远古森林。

    那个神秘远古的森林里也有一座像夜家一样的古堡,里面住着很多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

    除了那个老人对于她的到来表示兴奋之外,所有的孩子都以轻蔑和敌视的目光看着她。

    因为那个时候的她,瘦瘦的,小小的,脏脏的,怯怯的,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里总是盛满了一堆将落未落的眼泪。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少年叫,冰之城。

    他带她远离了本该属于她的自生自灭的世界,却又不得不领着她奔赴另一个残忍而弥漫着厮杀与血腥的地狱。

    那个老人,是恶魔。

    那座神秘的古堡并不是什么安稳的好地方,似乎总是血流成河,与地狱之门相邻相隔。

    而冰之城,是她童年时代唯一的护航,是所有孩子里最优秀的首领,是恶魔老人最倚重最想继续培养却又最渴望直接摧毁的傀儡试验品。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在她被吓哭的时候,一言不发的替她擦眼泪,默默将她抱进怀里,不太温柔却很珍惜地拍着她小小的背脊,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平静地告诉她:“不卑微,不懦弱,即使受尽折磨,再疼也不哭。”

    说这句话的人,自己曾受过怎样的伤,她不知道。

    她饿了,他不远万里采摘最新鲜的果实。

    她衣服残破了,他满身是伤为她猎杀最高等的兽皮。

    她长长的头发脏了,他亲自带她到远离人嚣的河流边清洗。

    她晚上冷了,做恶梦了,他不会安慰,却默默搂着她,陪她到天明。

    他很忙,却怕她孤单,特意陪她一起饲养一只受伤的兽鸟。

    其他孩子想要欺负她的时候,他总是一脸冰冷肃杀地护在她身前。

    他若不在,她受了伤害,他一旦回来,势必要帮她讨回公道,十倍奉讨回来。

    他总是走在她的前方,牵着她的手,不畏围攻与强虐,血腥与干扰。

    她没有名字没有姓氏,他说,你肤色白皙胜雪,眼眸清澈似雪,以后就叫你雪儿。至于姓氏,等你长大,冠以我姓,做我妻子。

    所有他所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全部化成他对她的好。

    他的好,从来不问原由,不求回报。仿佛生来注定,她就是他遗失已久的珍宝。

    年轻的我们太低估世界该有的冷酷,再多的爱也没有出路。

    梦境里的一切是那样熟悉,熟悉到安如雪想哭。

    可是,她连在睡梦里都习惯了坚强,所以只好醒过来。

    在那样一个脱离喧嚣的地方,远古到近乎原始的森林,血腥的古堡,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背着她跋山涉水,为她止血上药,告诉她,不哭,快点长大,他要娶她为妻。

    就像灰姑娘丢失了水晶鞋一样,她走进了一个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远古童话,她跟在他的身后,然后跟着跟着就把自己跟丢了。

    那个人最后一次目光复杂意味不明的将她突然送走,让她远离那片森林,潜逃回国时只对她说了两个字:等他。

    可是,一等十年,等到她如今已满十七岁,等到她身心俱脏,等到她如今都快要做妈妈,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眼泪僵硬地挂在眼角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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