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女帝重华 >第三章
    先帝独宠皇后,一子二女皆自正宫出,齿序相距七八岁,子嗣艰难亦不改情深,终其一朝后宫无一宠妃。

    多子虽未必多福,然于皇室,子嗣稀少是个噩梦。

    先帝长子重瀛明贤仁孝,少年即立为太子,却不幸早薨。时长女已经下降,唯一垂髫可以承位,无奈之下,以重华入储,悉心以教之。

    谢重华血亲由此简单。无庶出兄姊弟妹,只剩下一个嫡亲长姐谢重歌,获封承平公主,女帝登基晋为长公主,食襄城一邑。

    或许是谢家由来多情种,宗室人口不丰,女帝对长姐就更加记挂依赖。

    承平长公主在次日午后进宫,带着未满周岁的幼子阿弗。

    姐妹二人于景色极好的庆荣殿小酌,廊下数名琴师并一个乐伎送上清音,是姊妹俩都喜欢的故乡遥。廊上陈列两张案几一卷长毯,厚厚的羊绒和细密的金丝线,织出交错的宝相花。几样青碧的时令果蔬和淡淡的青梅蜜酒于上。

    把酒临风,姊妹絮语。

    承平长公主谢重歌尊荣贵重,一袭洒金胭脂红深衣,鬓边斜插着正红色的宫花,薄如蝉翼的绢纱做成一朵小小的牡丹,越发衬得她颜色明艳。

    乳母小心的将小公子递到女帝怀里,白嫩嫩的阿弗口齿不清,挥舞着嫩藕般的小手臂,费力的跟着母亲叫人:“姨姨”

    长公主坐在对面,含笑看着妹妹逗弄孩子,抬手扶一扶发上略微歪斜的垂琉璃金步摇。

    她年长幼妹八岁,如今已是花信之年,正是女子芳华最盛的时候,颜如渥丹,明艳贵重,很与那只赤金攒成魏紫姚黄两朵的金步摇相称。

    “好了,把阿弗给乳母吧,这小子好动,看累着你。”看了一会儿姨甥相亲,长公主笑盈盈开口。

    谢重华将孩子交回给乳母,再捏一把软嫩脸颊,笑道:“带他去庭下玩吧,有花有树,也好活动开。”

    乳母诺诺下去。

    庭下宫人们站在飞扬的纱幔后,让天下两个最尊贵的女子低声说话。

    女帝微笑着给长公主斟上一杯酒:“知道阿姐如今顺遂美满,朕也就放心了。”

    说来,承平长公主的命是极好的,皇后所出的嫡长女,上有宠爱胜于性命的父母长兄,下有乖顺懂事的同胞幼妹,及笄后下降开国列侯嫡子,丈夫掌着半数禁军,少年得志,夫妻和睦。若从女子的眼光来看,或许比登上帝位的谢重华还要好上些许。

    长公主闻言却有几分唏嘘,目光里满含怜惜:“这几年委屈了你。”

    谢重华自即位便深居宫闱,鲜少面见臣工,一应国事皆报于摄政王,女帝有名无实。三年来只有谢重歌还能入宫觐见,却也受了幼妹叮嘱不能常见,更有些话意在言外,不可提及。

    说是委屈,并不为过。

    谢重华却是豁达,拍了拍长姐洁白手背:“都过去了。如今是朕君临天下,不提那些。”

    长公主反手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我还记得那年初见楚舜,他还是个太子宾客,俊秀端方,坦荡有大才,深得阿兄赏识。唉后来,倒是都变了”

    谢重华端着酒盏垂着眼帘,良久,悠悠道:“他若遇上个平平之君也就罢了,只可惜,偏偏遇上的是我”

    面容娇嫩的少女猛然抬起脸,雪亮的两道目光如刀,豁然划破深静如海的眼底。

    谢重歌为这又一次见到的罕有眼神大震,,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只是平平”

    终究都是天家血脉,高高在上,受人掣肘的滋味不愿深尝,故而女帝下密旨召驸马襄城候深夜带兵入宫时,长公主毫不犹豫促使丈夫从命,自己也随之入宫请见。

    天子怎可屈居人下

    片刻,长公主低低道:“可他终究是不能终生幽禁在祇园。久则生乱。早晚还需了结了才是。”

    谢重华点点头,饮尽一杯酒,语音清幽:“若是要说实话,他自然是个治国之才,奈何栽在情之一字。识得他十年了,朕只是想见他一面,彻底了了他的念想。”

    长公主看着她长大,如今也是最能揣测她想法的人,自然听出了种种无奈,倒是随之叹了一句:“说来,他若没有那些妄念,倒也当得皇夫一位。”

    家世清贵,才色双绝,可惜了。

    寻常人家女孩听人提及婚嫁夫君,都羞得说不出话来急着回避,可谢重华之婚事也是国之大事,所思虑的全是政治考量,闻言,只淡泊一笑,轻声道:“我与他是不同的,可笑他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是忍着狠着,早绝了平凡女子的心思了。不是人人都能如父皇般有福的。”

    一见倾心,一生深情,连死也有人相随而去。

    长公主自然明白这心结所起,于是只是轻笑着岔开话题:“陛下能做人君,自然是洪福齐天,远的不说,只说如今,恐怕满朝文武都动着心思呢。单只那容家,便给我透了好几个消息。几房容夫人都殷勤的很呢。”

    谢重华凝神想了想,不由嗤笑:“人人都等着朕选夫不成连容氏这样世代簪缨满门显贵的世族也忍不住了可笑。他家那几个儿子不是羽林郎就是还在国子监,用哪个配朕”

    长公主倒不惧她冷声讥讽,不以为意道:“他家那几个儿子也不过大你一两岁,没什么成就也不奇怪。不过你比我清楚,老候致仕,长子早亡,二房也有爵位且当着家却错了步子和楚舜走得近,这几月里他们也大不如前了,只怕陛下余怒未消削爵抄家,紧着把长房长孙往你面前推呢。”

    “长孙”谢重华挑起浓眉,不可思议:“容与前日左相还上了折子说容与在平陵一任上做得好,宜堪重用,怎么在他们家里看着倒沦落到以色侍人了怎么说也是袭了他父亲爵的堂堂端候,左相都不会开这个口。”

    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想来是只有这一个拿的出手罢。不过早分了家的二房要做长房侯爷的主,也够可笑的了。老候家门不幸啊。”

    满门草包。

    谢重华摇摇头,拈了一串朱红的浆果慢慢吃着,忽然想起一事,看向谢重歌:“既然说起这个,有一事还需长姐出面才好。”

    “何事”长公主柔柔应声。

    谢重华远目庭中梧桐,语气轻飘:“寻几个良家子,好了送进来。阵仗最好是大着些。”

    长公主手一顿,眼底骤然亮起:“明白,陛下只管放心。”

    姊妹对视,心底通透。

    凉风习习,乐音婉转,阿弗玩累了,倒在母亲身侧睡了过去,身上搭着一床小纱被,微微打着小呼噜。

    庭中有花香清幽,有美人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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