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剑长九十六 >十五生辰
    丰岜怀安县有一书生,服了毒。十五日后毒发身死。

    第一日清晨去了铁铺定做一件双刃兵械。

    长四尺三寸,宽一指,重十六斤,通体如乌墨,刃头平滑无尖,好似戒尺。

    晌午返家,闭门谢客,读一日圣贤书,吃研一日美食,遣散家仆看一日好景。

    三日后如期到铁铺取了兵械,置办马匹,杀向两千里外荒合庄,路途五日。

    当夜,书生入庄,黑天杀到破晓,荒合庄一千二百一十六人,青壮妇孺皆死。

    滚滚人头,又花费半日割下堆积作京观,

    书生持剑,暴烈尤胜武人。

    立于京观之下,书生朝北叩八首。

    四拜小妹,四拜好友。

    服毒第九日,书生行迹不明。

    ......

    砀州的黄山是陈国道教香火最盛之地,因其正一祖庭龙虎宗设立于此.

    龙虎宗山府内,有一青衣书生和蓝袍老道对立而坐。

    “能不死吗?”陈青月喝着老头自酿的桂花酒,一脸希冀。

    “当初说的嘛,十五日就是十五日,怎么勒个不死的嘛!有事没完?”正在翻书的老道将书放下,摸起瓷碗抿了一口,一脸舒坦。

    “倒是没什么遗憾,就是不想死。”喝干一碗,陈青月揽过酒坛又给自己倒上。

    “尽说些废话,活不下去的,不怕死的我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没事想死的。”老道看他又倒了一碗连忙将酒坛收于身旁,“够多了,少喝点,腾沸散本就是大补奇毒,你想死更快吗。”

    “得了吧,不就是心疼你的桂花酒嘛,啧啧,这劲够大啊,加了什么鞭?”陈青月砸了咂嘴问道。

    “虎鞭,你都要死了还糟蹋东西我能不心疼吗!”老道拍掉他伸过来要拿酒的手,“你的宅子门庭接收了,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一块给我了,也带不下去。”

    “别打我主意了,留了七十金要去妓馆听曲的。诶老头,你跟柳姨这么臊呐?补这么凶,正经一点没有,不像个道士。”陈青月不顾老头拦阻,抢过坛子又倒上一碗,“好歹是个读书人,要是搭上了说曲姐儿劲头不够让人笑话算什么事,我得好好补补。”

    “夫妻间恩爱是人伦常情,我又不是全真那些青石板。”老道斜了他一眼不再理他,拿起书继续翻看。

    老头把全真道士比作青石板,对此陈青月深以为然,那些全真道士还真像青石板,冰冷又方硬。相比全真道士,陈青月觉得眼前这个龙虎宗的老道要有人味得多,虽然张口闭口要钱,但至少帮了自己,不像那全真的王嚞,明明是个人却硬要把自己练成仙,仙的本事没有,青石板倒是学得十成十。

    ......

    陈青月生于陈国砀州祁同县,自四岁忆事起亲人便只有母亲杨莲和小妹陈佛恶,父亲是谁母亲从未说起过。

    他由小妹的名字推测父亲或许跟佛宗有关联,甚至就是佛宗的秃头。当他将猜测转为质问时,遭到了好一顿打,被杨莲悬在梁上挂了两个时辰。

    “那帮秃子狗屎也配在我身里下种?你记住了,这辈子除了保护小妹息怜以外,以后只要是佛宗那帮秃头,见一个杀一个!不用怕杀错爹!”

    这是杨莲原话,也是陈青月生命中的两个教条。

    杨莲在不知所踪之前教习了陈青月十一年,拳脚武功书文杂艺无所不授,其中尤重读书。

    每次陈青月贪玩厌学都会被毒打一顿挂在梁上,这时杨莲便搬把椅子坐下告诉他,“武功杀法是对敌的手段,但杀人却不只有武功杀法,智谋韬略比之更为恐怖难防。不读书,穷其一生你也不过是个高明些的凡俗武夫,你能对敌多少?几十一百?一些谋算老成之辈,动辄就以万人为棋子筹划,更有智慧无双之人以苍生为沙盘!这类人可以让你死得毫无知觉。我不求你谋略无双,但至少不能愚昧混沌。再者,修武,蠢人也不能成,那些以一人之身挡万军的绝巅哪个不是武道意志坚韧?在遭到智谋算计时就算不能轻易破局也不会深陷其中。武道意志何来?是博览群书,阅无数先贤思辨,蕴养而出。”

    这些话在听了小百遍之后,陈青月十五岁,考入稷下学宫修习攻技之术。

    同年,杨莲失踪,小妹陈佛恶打进学宫,在击伤五名学子后被捉下,带至学宫祭酒孟轲处。

    “他们虽然年长你几岁,但都没修过武功,为何下这么重的手。”不见孟轲如何动作,面前空气骤然泛起几道波纹,跪坐在稍远处的陈青月紧抿嘴唇闷哼一声,剧痛逼得额头冒汗。孟轲不去看他,侧头向一旁的陈佛恶问道。

    “母亲从小教习我,与人对敌不可留手,因他们是我大兄同学,我已留了七分力。”跪坐在一旁的陈佛恶见陈青月受罚差些忍不住站起,但眼前的老人太过恐怖,只能强按下冲动低声答道,“况且他们他们辱我在先,我要找大兄时他们让我在山门外等候,说帮我传达,学宫本是传习教化的地方,我为何不能进,我不配他们所学吗?”

    “东院都是男学修,他们也是怕你不便,并没有辱你的意思。看来是该要名家一系的人练习武功了,身子如此赢弱怎么与人思辨名实,遇上不讲理的只能挨揍。”孟轲随手又给了陈青月一道波纹,继续发问,“你现在知道了,你要如何改错?”

    “我会给几位学长送些药补吃食和银钱,再赔不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许诺他们一件事。还有犯错的是我,恳请先生罚我,别再难为我大兄。”陈佛恶强忍着不去看陈青月说道。

    “道歉还算中肯,就这么办吧。至于为何罚你大兄,为长者没教导好后辈就是最大的错误,理当戴过。”孟轲点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把白木戒尺晃了晃召陈青月上前,“你小妹打伤五人,刚才两道算还了他们的所受的伤,现在再打你五戒尺,罚你教不严之过,你有想说的吗?”

    “学生无异议。”陈青月挺身立直,手心朝上双臂平举向前。

    ......

    返回家中的路上,七尺多高将近八尺的陈青月软绵无力地趴在只有五尺的陈佛恶肩上,双脚垂地被拖着。

    “息怜,你今天闯学宫是为什么?”挨了孟轲的戒尺还能说话已是难得,陈青月有气无力说道。

    “青月,娘走了,她说不要去找她,要你照顾好我。”五尺小人掂了掂肩膀将陈青月调整到舒适的位置后继续前行。

    “嗯。”似乎对母亲的离去早有预料,少年人反应平淡。

    “孟轲老头虽然不坏,但真讨厌,把你弄成这样,等以后我武功练得比他厉害了,我也拿戒尺揍他一顿!”少女偏头看着脸色苍白的陈青月气愤地说道。

    “嗯。”陈青月想摸摸少女的头却发现无力抬手之后,只能费力地上下耸动脑袋用鼻子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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