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情景,她是亲眼目睹了的。
她不是所谓心慈手软的妇人。可是,即便是到了现在,想一想昨夜里,侄女直挺挺的往下到了的身子;以及她那双整的老大的,满是惶恐的眸子;还有因为疼痛,即便昏迷了,还在不断抽.搐的身子,江氏现在也是心惊胆战的,一闭眼就做恶梦。
天杀的孽障啊,这丫头不过才刚满十三岁,怎么就遭了这么大的罪啊
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这种手,也是太过心狠手辣了。
江氏正拉着“池玲珑”冰凉的手,不住的啜泣抹泪,池仲礼也双眼冒着红血丝,也又带了两个大夫从门外走来。
他进门时还在不断对那两个大夫殷殷恳求,“一切就拜托两位先生了”
女儿家的闺阁,按说在小姑娘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即便亲如父兄,也是不应该进来的。
可是,到了现如今,这些礼仪规矩,哪里比得上人命重要。
江氏听见池仲礼的声音,从床上坐起身,便一把拉住池仲礼。
“相公”
池仲礼安抚似地拍拍她的手,夫妻两人,因为都忙碌了一整夜都没有阖眼的缘故,现在面上的神情,一人比一人疲惫。
池仲礼愧疚的看着面色惨白的江氏,眼眶发红,“辛苦夫人了。”
江氏摇摇头,眼眶也红了。
她抹了一夜的泪珠子,现在直觉得双眼酸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哀戚的摇头不止。
“咱们先让让,让两位大夫给五丫头诊个脉。”
两人让开了位置,在池仲礼之后的,两位在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夫,便露了面。
碧月和碧云两人,在江氏起了身之时,便手脚麻利的将帷幔遮下了,随后却是只将池玲珑的右臂拿出来,在上边附上帕子。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说了句“得罪了”,便一边在床头座椅上落了座,一边顾自摸着自己长长的胡须,开始诊脉。
他面上的神情先是一片不动如山的寂静,随后,随着诊脉时间越长,面上的神情却越来越诡异凝重。
内室中漂浮着淡淡的安神香,然而,此刻江氏的心情,却心浮气躁的止不住来回踱步。
她倒不是因为做戏,想图一个好名声,才如此这般关心池玲珑。
虽然进京以后,对池玲珑越发好,确实是有为自己谋一个好名声,为自己的相公赚取好声誉的想法。
但是,归根结底,她这人也是性子急,脾气暴,也是很喜欢这个侄女的,也是想着能帮就帮她一把。
而眼下,池玲珑吐血昏迷,她固然担心她醒不过来,坏了她和池仲礼的名声,却也当真是担心这姑娘的安危。
才刚满十三岁啊,连及笄都还没有呢,即便有再多的深仇大恨。也是没必要这样折磨一个小姑娘的啊
老大夫诊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脉,才一边将眉头皱成了“川”字,一边口中喃喃自语着“奇怪”二字。让开了地方。
“如何”另一位年纪和这位大夫差不多的老大夫,此刻略有些讶异的开口问话道。
若是说,方才给池玲珑诊脉的大夫,圆润的像个弥勒佛,这位单只看身材,却干瘪的像个竹竿。
然而。别看这两人都是须发皆白,脾气看起来又都很是温和。都很好说话,很是心善的模样,实则不然。
这两位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面上的神情。都亲民的不能再亲民的老大夫,却是京中最富盛名的两家医馆“同仁堂”和“惠民堂”的老祖宗。
那都是早已经不出山的人物。
这两家一家姓吴,一家姓朱,不仅开着全国连锁的“同仁堂”和“惠民堂”,是祖传的杏林世家,他们这两家培育出来的子孙,每代都最少有两、三个进入太医院当值。
这两位老者,便是现如今两家里供奉着的家主,医术更是出神入化。
自从将手中的担子传给儿孙后。这两位便很少应邀出门为人诊脉。
而这次,若不是江氏拿了江阁老府上的名刺,让池仲礼去请人。他们是无论如何都请不来这两位老祖宗的。
吴老大夫问着朱老大夫,池玲珑的情况如何
朱老大夫浓眉深皱,最后才莫可奈何的说了一句,“你也过来诊个脉吧。这姑娘脉象之奇,实乃老夫生平仅见。”
“竟是如此”
吴老大夫说完这四个字,便也当真在床头的圆凳上坐下来。
这两位老大夫。因为年轻的时候就不对付的缘故,很是有互相看的对眼的时候。
几乎可以说。早在两人方出生的时候,便注定了,他们因为敌对的立场,要一辈子不相容。
而两人却也是如此,年轻时血.气.方.刚,甚至为了争顾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说是“死敌”也丝毫不为过。
然而,随着年纪越大,手中的担子也交了出去,两个老头近几年,倒是都有了种惺惺相惜之感。
到了现在,几乎可以称之为密友了。
人生的机遇,当真神奇。
朱老大夫细细思索着池玲珑的脉象,口中神神叨叨的嘀咕着,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而现在正给池玲珑诊脉的,干瘦的吴老大夫,枯瘦的面颊上,却是也出现了如同方才出现在朱老大夫面上一样的神情。
讶异,困惑,难以置信,不解,凝重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吴老大夫坐起身,不顾池仲礼和江氏面上的忐忑焦急之色,两个老大夫却是默契的去了外室。
随后,尚且还呆着内室中的诸人,便听到了如同雷鸣一般,外边两人互相不满的吼吼声。
“脉大有力,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是洪脉之兆”
“不对不对,寸关尺三部脉皆有力,邪气亢盛而正气充足,正邪相搏,气血充盈脉道,搏动有力,该是实脉才对”
喧哗声不断,外边的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因为一个脉象,争吵的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
池仲礼心焦之下,去了外室,好生对两人又行了一礼,这才又问道:“敢问两位先生,小女到底是何病症”
吴老大夫和朱老大夫听了池仲礼这话,双双一怔,随后两人的神情,却是都略有些奇怪的扭曲了,从口中挤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