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狙击蝴蝶 >第二十二次振翅
    岑矜房子里突然多出一名异性, 吴复是始料未及的。

    他不想过多展露自己的惊诧,便及时遏住情绪,询问他个人身份。

    男生看起来有些面熟, 并且认识自己,从他眼神中就可以断定。

    可等他报出“李雾”这个名字时,吴复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更深层次,也更为复杂的讶然。

    岑矜竟将这个孩子接过来了

    这一瞬间, 他觉得妻子有点陌生。

    诸多猜疑在吴复心头盘旋,他决定启唇确认:“你怎么会在这”

    他态度平和斯文,而少年眼神并不友善:“岑女士帮我转来宜中念书了。”

    吴复皱了下眉:“你们现在住在一起”

    “我住校。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少年言语坦诚, 态度却已如这间房子的一位主人。

    吴复低头看到他穿的拖鞋, 带着明显的鸠占鹊巢的意味:“岑矜有东西落在我那了,我给她送过来, 但联系不上她人,我担心她有什么事,就直接过来了。”

    说完吴复就后悔了,他并不需要对这个男孩解释一个字。

    “她在家吗”他又问。

    “不在,”李雾立在门框内,眉眼锋利,身高自动凝结出一夫当关的施压感:“出去了。”

    吴复不得不重新观察起他来:“她去哪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吴复暗自泄了口气,他们的关系似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亲密。

    他把手里的全白购物袋递给他:“先交给你,你记得给她。”

    李雾应了声好, 接过去。

    “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吴复随手整理了下领口, 做最后的寒暄:“那会你还没岑矜高。”

    李雾定定看他两秒, 弯了下嘴角:“现在已经比你高了。”

    他的笑容并无力度,却无端有些怵人。这种直率的敌意与排斥, 也只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才敢表露无遗,成年后他们会慢慢学会戴上世故的面具。吴复也淡淡笑了:“你在怨我没帮你么”

    李雾单手插回卫衣兜里:“没有。”

    两个字,听起来如置气。吴复临时决定再与他交涉几句。

    “我想说,其实我们是没有这个义务的,”他故意用了「我们」这个称谓拉开差距:“岑矜她是个好人,她比较理想化,但理想化需要前提。”

    李雾没有说话。

    “她把你看做必须负责的对象,不是每个人都必须遵守这种矜贫救厄的理想主义,人的主观想法与客观条件不可能永远一致”

    吴复停下了说教,因为他从对面孩子的眼中读出了毫无保留的独占欲与攻击性,这种眼神令他如鲠在喉,真是太怪异了,只是来送个东西,却被动接下一场雄性之间才能知悉的宣战。

    男孩根本不在意自己被如何形容,如何描述,遭受过各种对待。

    他对他的恶感似乎只源于一个出发地。

    吴复感知到了这种不对劲。

    可正因少年不打算隐瞒,吴复才更不想当面揭穿。

    他知道,脱口的一刻他将在战局中居于下风。

    岑矜的事已彻底与他无关。他只求尽早摆脱,不会再做无谓牵扯。

    但这不影响他感到荒唐,他笑了一声,问:“你多大了。”

    李雾说:“十七。”

    刚要再问他两句,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吴复取出来看了眼名字,旋即接通:“喂。”

    他重新看向少年的眼睛,没有表情:“嗯,我在你这,东西给李雾了,你在哪,好,我待会就到。”

    挂断电话,吴复把手机揣回兜里:“你不怕我告诉她吗”

    李雾问:“告诉她什么。”

    吴复说:“你自己知道。”

    “怕,”少年不假思索:“但我想让你知道。”

    吴复会意一笑,他显然不会帮他提供这种捷径。

    ―

    四点多的时候,岑矜坐在清平路的星巴克里等来了吴复。

    男人穿着风衣,没架镜框,看起来年轻了一些,似乎能与大学时代的他依稀重合。

    当然,重返旧时光的不只有他,岑矜亦盛装赴约,她殷红的裙摆从椅面淌落,好似掐出了大瓣花。

    他们不像即将劳燕分飞,更像是爱侣间的初次约会。

    两人目光对上,吴复稍有怔忪,而岑矜只是弯唇一笑:“我没帮你点东西。”

    接而解释起自己的无故失联:“刚去新公司交了些材料,手机忘车里了。”

    “没关系,”吴复落座,从公文包里抽出两沓文件,长话短说:“你再检查一下。”

    岑矜接过其中一份,信手翻阅起来。

    纸张冰凉,印满了没有温度的文字与数字。

    她看得格外专注。吴复则去收银台点单,回来后,他又从包里取出一支钢笔,夹在指间把玩,不时看看笔,再看看她。

    不多久,岑矜把协议平摊回桌上,以内腕按平在最后一页:“我看完了,没有任何问题。”

    她手指轻叩末页的右下角:“在这里签字是吗”

    “对。”吴复把钢笔递过去。

    岑矜挑眼看他:“你呢。”

    吴复说:“你先。”

    岑矜蹭掉笔套,没有迟疑,提笔在女方两个字后面写下全名。

    她重新望向吴复:“需要捺手印么。”

    “要的。”吴复取出一盒印泥。

    岑矜扬了下唇:“你准备的真是充分。”

    “习惯罢了。”岑矜总丢三落四,查缺补漏已成为他专长。

    岑矜不再吭声,将拇指的红色指纹覆盖到自己名字上。

    吴复做了同样的步骤。

    第二份,依旧如此。

    两人各执一份,法律效力就此产生,他们从此割离,再无夫妻名义。

    这时,收银台小哥在唤“吴先生”名字,吴复起身,去取自己的饮品。

    男人衣料刚飘离桌角,岑矜就抿紧唇瓣,急速红了眼眶。

    她微微上看,极力吞咽着潸意,在他回来前将神态调回正常模式。

    吴复落座,呷了口咖啡,将自己那份协议收回包里,而后看向岑矜:“岑矜,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女人声音并无感情:“我每天都很漂亮。”

    吴复笑了起来:“现在不带丈夫滤镜了。”

    “我以为你早就没这种东西了。”

    吴复勾着唇垂眼,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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