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紫红 >第175章 (一百七十五) 破庙
    三人本以为女子是要带他们出屋潜行,谁想对方突然掀起屋内看似蓄水用的瓦缸盖,跨了进去,瞬间没了身影。三人往缸里一看,原来这缸别有洞天,内部非但空无一物,还无底,其下竟挖了一条暗道。

    为策安全,紫瑾示意温岭先行跳落打探。等温岭确认无碍,这才作势去揽展昭想带他一同下去,却被展昭挡手拒绝。

    展昭道:“我还没腿软到走不动道。”说着径直爬入瓦缸跳下。

    落地后,他仰首看着正打算紧随其后的紫瑾,眼珠微转,心思缜密做了个罩头的手势。紫瑾了然,跳落前顺手将缸盖又掩上,如此即便木槿段闯屋搜人,也无法一目了然发现他们的踪迹。

    地道内伸手不见五指,女子一入内便从怀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吹燃,勉强照明。

    这地道十分诡异,不但分岔多,又狭窄曲折,四人必须躬着身才能勉强前行。若非女子领路,只怕这宛如蛛网密布的地道能把人绕晕了。

    展昭边走边打量四周,惊叹道:“这地道不同寻常,布局甚广,应是前人留下的吧,就不知是何作用?”

    女子恭敬道:“回大人,听闻这地道是三十年前某个起兵的叛王叫人督造的,镇东那片宅院原本便是叛王府邸,如今做了赤王在仪坤州的别院。那叛王谋反后许是心知自己没有胜算,于是便命人挖了这条错综复杂的地道,用来给匿身此处的妻小、亲信作脱身之用。大人别看这里岔道多,那是因为每个岔道尽头都连通一屋,所以寄身此处的大多是做些非法营生的,我们利用这地道四通八达,彼此互帮互助,所以才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求得温饱。”

    展昭道:“姑娘如此毫无保留地把这地道的秘密告知在下,当真好吗?你就不怕我脱身后把此处的秘密捅到赤王那里?”

    女子低低笑了:“奴家虽卑贱,但接触过的人着实不少。但凡知道奴家身份的,从来没人唤过奴家姑娘,也不会拿正眼瞧奴家。大人与那些人不一样,所以奴家信得过大人,不会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

    紫瑾见展昭与那野妓言语温和亲近,故意斜眉找茬道:“他不说,你又怎知我不会说?”

    女子垂眼但笑不语。她瞧得明白,那紫衣人看似身份不凡,但对那位身着蓝衣的大人关怀备至,隐隐以其马首是瞻,是以她才顾虑全消,坦言相告。

    七拐八弯走了好一会儿,女子才领着几人出了地道。万没想到最后他们竟是从一处破庙的佛像后钻出来。

    女子道:“三位贵人出庙后一路往北便可离开仪坤州,奴家能力有限,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展昭谢过,正打算离开,忽闻庙门被大力踹开,四人立时屏息掩身佛像后。透过佛像间的缝隙,瞧见两道身影背光堵在庙门前。展昭瞳孔微缩,心凉如水,只因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木槿段与昆兀。

    木槿段不急入内,而是冷眼鄙睨满室尘霾。

    “你确定他们在里面?”

    不怪木槿段疑虑重重。适才他紧追不舍,分明是在主街那儿失了三人下落。以至于他一度跃上杆顶守株待兔。按说人不可能轻易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脱,溜到这种地方。然昆兀拍着胸脯作保能觅得三人下落,木槿段这才将信将疑跟他一路来了这里。

    昆兀说了句“相信我”,便胸有成竹率先走入破庙。

    环顾四周,供台与地上皆积着厚厚的灰,丝毫不见人迹。昆兀一时有点失了底气,像是为寻求确凿证据,莫名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灰色竹筒,打开一边气孔,竹筒突然颤动起来。昆兀见状,面露喜色,将竹筒又朝着庙内各个方向,直到对准佛像,感知颤动幅度最激烈才停下。

    昆兀无声指了指佛像,给了木槿段个眼神。

    木槿段了然,一边蹑着脚步靠近,一边淡淡道:“别躲了,你们逃不掉的。”

    刚蹿上香案想逮人,却冷不丁被个扑出的女人撞翻下去。

    老马失蹄,木槿段只觉老脸臊得慌。不等他发怒推开,那女子已自动自发逃开伏地讨饶:“两位官爷,别抓我。”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木槿段眯起眼。

    女子颤声道:“奴家……奴家是……?”

    不用那女子再说下去,木槿段已从她身上的奴印与欢爱痕迹看出端倪。猜出其身份,顿觉满心晦气,他忿而甩袖,朝昆兀怒瞪去。

    昆兀亦是愣了愣:“这女人怎么回事?”

    “你问老夫?老夫还想问你这野妓怎么回事。你要老夫信你,如今作何解释?”

    昆兀讷讷自语:“不会错的,应该就在这里。”说着,又将适才的竹筒取出感应。

    木槿段忍不住问:“适才你一路拿着这个。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蛊虫。”

    “蛊虫?”木槿段满面诧异。“你会下蛊?对谁?什么时候的事?”

    昆兀淡淡道:“放心,不是对你那宝贝徒弟。我只伺机下在了展昭身上。展昭此人变数太多,若非他,于药族我的大计也不会功亏一篑。先前他们中的那毒最多抑制一定功力,无法钳制太多,自你放任紫瑾与那展昭共处,我就一直在思量该留些什么后手才是。”

    木槿段知道昆兀担心什么,也没多说,反而将注意力放到那竹筒上。“这是什么蛊?”

    “这个蛊可是个好宝贝,名堂大了,是我年轻时机缘巧合从苗疆得来的,一直豢养至今。蛊分雌雄,雌蛊以毒为食,以精气为生。虽会将展昭体内的毒吃尽,令他百毒不侵,但同样也会把他的内力噬得一点不剩,精气耗损,令其终日孱弱,缠绵病榻,无以为继。而这竹筒里装的雄蛊与雌蛊相辅相成,无论雌蛊去了哪里,皆可感受所在,先前我正是根据雄蛊的反应才判断展昭等人便在此处。”

    木槿段戏谑道:“那现在呢?看来你这蛊也不准啊。”

    “现在?”昆兀望着仍激烈颤动的筒身,坚定道:“我相信雄蛊不会感应错,他们一定就在这座破庙里,只是把这野妓推出来当替死鬼,我说的可对?”

    最后一问俨然换了对象。昆兀弯了身子朝女子逼视去,一身戾气如无形的潮水再度压弯她的背脊。女子俯首以掩盖眼神的慌乱,身体在瑟缩,心头却意外透亮。

    她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被展昭等人推出来的,而是自愿那么做的。她不是意识不到危险,只是那位蓝衣大人太过温柔,那是她这辈子从未体会过的暖意,从言语到披在肩头的外衣的温度,让她一时冲动,义无反顾地扑了出来,试图为那一行人抵挡灾厄。

    “奴家听不懂爷您在说什么。这破庙一直只有奴家一人,若两位爷是嫌奴家玷污了佛门清净地,奴家立刻就走。”

    说罢跌跌撞撞爬起就要往外退,不想被木槿段展臂拦下。

    “是错是对,试一试便知。”木槿段危险的眼神最终落到女子身上,二话不说突然上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悬空提了起来吗,一边朝佛像后方位狠厉威胁道:“展昭,老夫给你三个数,你若不出来,我就掐死这女人。”

    展昭闻言浑身一震,刚欲从匿身处走出,就被紫瑾一把拉住。

    紫瑾目光如剑,摇了摇头,示意展昭切莫妄动。并用口型轻巧无声地讲述了一句:她只是个野妓。

    展昭望之,垂眸敛色,眼尾微红。被那一句轻贱的“野妓”,刺到了神经。

    在他心中,人虽生有富贵,却无贫贱之分。任何人活在世间,皆不容易,是为受苦而来。既然众生皆苦,又何以漠视他人卑微?那女子奴女的身份让展昭不禁想到月如。月如也曾为奴受尽欺凌,能治愈癔症,苦尽甘来,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可这世上还有多少奴隶连基本的生存权都没有,只能匍匐在秩序的最底层苦苦煎熬?

    甩脱脑中的纷乱杂陈,展昭用另一只手压住紫瑾手背,低叹道:“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她有恩于我们。就算我们改变不了她的人生,至少应该学会尊重。毕竟,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罢轻轻拨开紫瑾的手,义无反顾从佛像后跨了出去。

    木槿段见人露面,冷笑不矣:“不愧是南宫惟教出来的重情重义的伪道学,为了那么个贱奴,也要摆出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展昭不理对方讥讽。“现在你可以把人放了。”

    木槿段邪肆一笑,当真将人放了下来。只是扼颈的手并未彻底松开,而是展臂一曲,将那女子抵在胸前再度扼住。

    “看来这佛像后果然别有洞天。瑾儿,你还不现身,更待何时?”看似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毕竟以他对紫瑾的了解,展昭在哪,他那徒儿也会在哪。

    果然话音方落,紫瑾业已出现在展昭身后,用暴戾的眼神死死瞪视着他此生最厌恶之人。

    “放人!”

    木槿段闻言,佯装啧啧称奇:“瑾儿,你真的变了。受那展昭蛊惑,变得一点都不像你了。若是从前,你哪会管他人死活?你蔑视苍生的劲儿到哪去了?展昭那样的人到底哪里值得你珍视?你不觉得他与他那师父一般模样,都是这世上最虚伪的人吗?”

    紫瑾道:“你会觉得虚伪,是因为你一辈子都成不了那样的人。木槿段,你永远都比不上南宫惟。你是伪侠,是小人,而不居先生才是真正的君子、真正的侠者。”

    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眼角微微抽搐。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能从瑾儿你嘴里听到这种话……。这展昭果然是个祸害,留不得!”

    《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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