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渊走了,留下吴以晨一个人在藏书楼里呆着。刚才流渊和他说了一堆大道理,吴以晨只是听进去了一半,他承认流渊的话有道理,可也不一定就是全对的。

    吴以晨在藏书楼里待了很久,大宸的文字虽然跟繁体字很相似,但是让一个现代人看惯了简体字的人他,看这么久的繁体字,还是会有些累。

    可即便如此,吴以晨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这个时代的律制用的还是五声调式,在这种律制的影响下,导致了很多音乐方面的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黄钟不能还原。

    可是这个问题在现代常用的十二律中,就可以迎刃而解,尤其是现在的钢琴,正是基于十二平均律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对于研究改革律制,简直是最好不过的工具了!

    于是吴以晨在藏书楼里,收拾了一堆关于律制的书,屁颠屁颠的跑回了天音阁。

    从这天以后,梁寻歌很久才能见到吴以晨一次,每次见他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有些奇怪地把这件事情汇报给了宁紫鸢,可巧现在礼乐司所有事情都压在宁紫鸢头上,她整日忙忙叨叨也没有功夫去管他。

    梁寻歌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此时天音阁。

    吴以晨刚练完琴,趴在琴盖上皱着眉头看手里的书,一帮还放着厚厚一沓稿纸。

    宁紫鸢带着蒋曜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从他后背轻轻一拍,吓得他立刻蹦了起来。

    吴以晨拍着胸膛惊叫:“你怎么都没声儿啊!吓死我了!”

    宁紫鸢掩唇轻笑:“明明是你太专注了,我走路声音可是很大的!”

    看她170高100斤不到的身材,这话可一点儿也不可信。吴以晨好奇地看着跟在她身边的蒋曜,蒋曜只给了他一个白眼,把吴以晨气得不行。

    宁紫鸢搬了个凳子挤到他身边坐下,伸手把稿纸拿过来:“你写的这是什么啊?墨团儿吗?”

    吴以晨纠结地看着她,宁紫鸢仔细看了看,表情怪异地问道:“你写的……是五线谱音符?”

    吴以晨尴尬挠头:“怎么?不像是么?”

    宁紫鸢拎起一张稿纸,看着被墨汁晕染的一团糟的纸张说:“用毛笔画线,你也是第一人了!你琢磨这玩意儿干什么?”

    蒋曜沉默着上前站在宁紫鸢身后,不动神色地将吴以晨往一旁挤了挤。

    吴以晨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过还是难掩兴奋的情绪,把这两日的研究成果给宁紫鸢展示:“你看!最近我一直在看关于律制的书籍,这个时代的音乐研究,像是在古代唐朝的时候,还有很多的问题不能解决!”

    吴以晨毛笔字写的一言难尽,蒋曜只扫了一眼,就嗤笑出声,吴以晨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当时的文柏,这跟流渊沾点儿边的人,怎么都喜欢对自己阴阳怪气的啊!

    虽然字丑却还尚算工整,宁紫鸢看着看着也看出了门道来:“你是想用十二平均律来整理大宸的音乐,从而把音乐研究系统化?”

    吴以晨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是你懂我!”

    蒋曜闻言瞬间瞪起眼睛,吴以晨不服气地瞪回去,宁紫鸢这才看见他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你俩干吗呢?”

    “没什么。”

    “没什么。”

    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完转眼又是一个互瞪。

    宁紫鸢忍笑着对吴以晨说:“跟我说说你怎么想的呗?”

    吴以晨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开始激动地跟她叙述自己的想法。宁紫鸢越听眉头拧的越紧,有些不忍心打断他,终于等他涨红着脸说完话后,宁紫鸢才开口说道:“可是,你知道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吗?在中国古代,十二律的理论化,还是在明朝才实现的。”

    吴以晨拍了拍手下的钢琴说道:“现在有这个啊!当时在明朝是没有乐器帮助,钢琴也是在十二平均律的基础上发展的,现在先有了乐器,不正好可以反其道行之,研究出他的律制来吗?你该不会怀疑我的能力吧?”

    宁紫鸢摇摇头:“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只是……”说着她长叹一声:“你知道研究出十二律的朱载堉是什么人吗?他是明□□的九世孙,是个皇族出身,虽然传说他布衣蔬食,人生坎坷,可皇室出身他就是过得再坎坷,身份也摆在那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以晨摇摇头:“不是很明白……”

    蒋曜也不明白,他俩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像是在对暗号一样,这种感觉非常让人不爽!

    宁紫鸢斟酌一番措辞说道:“大宸皇室的学术研究,基本都由皇家书局文昌院包办了,那些学究们的研究早就成了体系,你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去推翻他们的理论,他们是不会认可,也不会接受,并且以你的出身来说,到时候说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

    吴以晨不解皱眉:“我只是研究我的东西,跟他们不交流就是了。”

    宁紫鸢叹气:“学术圈是很复杂的,你这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傻小子懂什么呀?!”

    蒋曜也对他嗤之以鼻,吴以晨愈发的不服气:“可就算他们不认可我的理论,我自己研究自己的还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你自己的研究就是和他们唱了反调,学术界口径统一的时候,如果出现异样的理论,肯定是会受到群起而攻之的。”宁紫鸢告诉吴以晨:“况且我说了,你什么身份也没有,你不过是个小小的乐师,他们都是一些专注于研究的大佬,你轻易踏足他们的圈子,是会被排挤的,明白吗?”

    吴以晨讷讷说道:“可是现在许多的音乐问题都没有办法用五声调式去解决,如果我能解决他们的音乐问题,比如说,黄钟不能还原的问题,他们一定会认可我的理论的!”

    宁紫鸢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你知不知道这个黄钟不能还原的问题,有多少个人去研究?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研究这个问题,付出了一辈子的时间?如果这个问题被你给解决了,你知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有多少人可能会赔上一辈子的名声和心血?他们这些搞研究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如果要是知道被你这么个无名小卒,就打破了他们研究这么多年的东西,风口浪尖之上,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我担心的不是你能不能解决问题。而是在你解决问题之后,你能不能全身而退呀!”

    吴以晨笑嘻嘻地去跟宁紫鸢撒娇:“不会的啦!我就是研究研究理论罢了,还能有什么危险!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帮我的吗?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把这个研究顺利完成!,而且有很多乐理上的东西我都不记得了,你是我学姐,到时候还得你帮帮我呗?”

    宁紫鸢无奈地摇摇头,蒋曜却脸色铁青的看着吴以晨,十分不高兴的样子。

    这日之后,吴以晨开始正式研究起律制来,他根据钢琴的发声原理以及弦长,反推十二平均律的定义方式。然后,将传统五声调式中的黄钟大吕等音,用十二平均律一一对应,开始进行逐步的推算。

    自打神谕出现在天音阁以后,皇家书局就一直在盯着这个乐器,他们早就想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所谓的天外神器,只是他们还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就听说那个负责演奏的小情诗,已经开始研究律制了。

    文昌院上下所有人都并不在意,并且放出话去,说这小子的研究是个半吊子,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并且吹嘘说大宸五声调式,才是泱泱大国该有的律制,那小子的说法不过是些歪理邪说罢了,且要看看他的研究出些什么来。

    吴以晨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说法,只是每天照旧泡在书斋里,翻翻书,做做笔记,国立音乐学院里藏书丰富。也有朱载堉《律学新说》的书稿,吴以晨曾经看过,只是那书都是些文言文,他并没有怎么看懂。

    从一个演奏者要转变成研究者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最近吴以晨读书读得有些入魔,练琴的事情也不怎么上心,不过好在庆华帝时不时要来听听,算是逼着吴以晨每天坚持练琴,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吴以晨头一回体会被人催着练琴是什么感觉。

    宁紫鸢还是很担心他,虽然现在文昌院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可是她知道,那边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吴以晨,不管他的研究是有成果没有成果,是成功还是失败,文昌院那边总会有说辞等着。

    宁紫鸢虽说不是作曲专业出身,却也是学过音乐理论的,在吴以晨迷茫,陷入不解的时候,她还是能够答疑解惑一下。

    宁紫鸢还是十分的担心,她对吴以晨说:“我一直帮你盯着文昌院那边,他们那边对你非常不满,这个律制的事情,要我说还是别做了吧?”

    吴以晨摇摇头:“我现在觉得,流渊对我说的话非常有道理,我不能总是去帮别人做事,也得考虑考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自己能做些什么。我觉得我和这架钢琴一起出现在这儿,就是已经安排好了我要做的事情!它就是要让我用现代社会,最严谨,最科学的律制,来解决这个时代不能解决的问题!”

    听着吴以晨的豪言壮语,宁紫鸢感慨万千,此刻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冲进太乐署,撕烂流渊那张惹是生非的嘴!!

    


章节报错(免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