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袍一拂，嘈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灵虚大将看了神像一眼，心有余悸，咬牙继续说。
“他曾是连眉禅师生前的大护法之一，禅师死后，他打算北上中原，找个佛寺吸收香火，成神作祖，结果惹怒齐玉童，被封印在这。”
李宣颔首到：“原来是前朝名将刀下之鬼！怎么偏偏变成这幅模样。中间那位呢？”
灵虚大将继续道：“中间这位，是连眉禅师的护法神之首，名为多罗迦天王。”
“他本是西汉时代，大月支人部族的一个首领，具体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末将也不知。”
“东侧龙头人身这位，是东汉顺帝年间西海郡太守冯钰，死后一灵不昧，成为西海水神。”
“后来被带到中土，连眉禅师本想将他化为洞庭湖神，只是尚未如愿就死了。”
西海郡西海？李宣略微一想，明白过来，也就是后世的青海湖！
至于洞庭湖，乃是长江干流的大湖，谁能坐拥此湖之神位，便掌控了八百里云梦泽，和大半条长江的气运命脉。
到时长江流域的半边水运，尽数落入囊中。
达摩密多罗把他带入刘宋，还想化为洞庭湖之神，目的果然不单纯！
“南侧这位本是东天竺十五位月神之一银月旃陀罗。”
“后来，他在月神之战中被驱逐出天竺，又来到中土，被封印在这。”
灵虚大将正想继续介绍二层阶梯上的鬼神，李宣却伸手一拦，示意他无需再说。
只因灵虚大将脸色越来越苍白，他说出这些鬼神的根底，已经激怒了他们。
高阶鬼神对他有种无形的压制和威慑力，停留在这，令他十分难受。
李宣轻声安抚：“你先退出去吧，到外面防守，我来处理。”
灵虚大将满脸痛苦：“主人！您小心，末将先出去了——”
待其退去后，李宣满怀淡笑：“几位，何必动怒？”
他摄守心神，高声念诵一句：“朱明盛长，敷与万物。”
念诵之时，一步踏入神坊内。眼前时空骤然一变，来到一处幽深无边的虚空中。
前方无道，后方无退路。周边幽幽渺渺，不见尽头，只剩他一人独自站在莫测幽暗里。
这是对方的领域，从此刻开始，李宣需要和他对抗，才能打破这个虚空。
这是一种意志，认知以及力量的争斗。
他念出的词句乃是郊祀歌十九章之一的《朱明》，既然神坛是以天地气象来封制鬼神。
那么他就用同样的天地祝辞，来退邪显正。
内无动摇，自然外邪难动：“桐生茂豫，靡有所诎。敷华就实，既阜既昌。”
此话一出，虚空陡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恐怖风雷声。
风中满是刺耳凄厉的嘶吼，那是无数人受到折磨发出的痛苦哀嚎。
雷声疯狂作响，似乎有天地崩裂象。
李宣凝重看着周边变动，这些彰显天地之气、人文正道的诗词，显然激怒了对方。
现在只要他的心绪稍有破绽，就会被对方抓住，攻击到元神。
他护住心神，维持稳定。继续向前，高声到：“登成甫田，百鬼迪尝。广大建祀，肃雍不忘。神若宥之，传世无疆。”
虚空刹那间变得昏暗血红，一道腥臭粘滞的血色浪头卷来。天上地下，全是人骨人尸随着血涛翻滚。
血水里翻滚出毒蛇异兽，撕咬哀嚎的血人。
数之不尽的手臂挣扎着，探出血水，想要攀上石碑。但手臂一碰碑体，就被灼烧的更加痛苦。
李宣皱眉看了一眼，虚空中的压迫之力越来越强。
他现在每走出一步，都要承受万钧之力，这并不是真实的重量，而是直接作用在心识上的压迫力。
李宣抗住这股威力，加重声音，念诵十九章中的《青阳》：“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霆声发荣，壧处顷听。”
话音一起，血海凭空升起堆积成山的森森骸骨，血水下沉消失，眼前除了骸骨，再无其他。
整个世界只有绵延无尽的凄厉白骨，脚步踏足其上，骸骨碎裂，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李宣不得不感叹，对方果然是强大的鬼神。
自己每次念出的词句，引动天地之象，都能被对方完美扭曲，转化成恐怖凄厉的恶相。
对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他走出的每一步，变得越来越难，也更缓慢。
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才能走完一步，虚空的时间仿佛即将停止，将这里化为永恒的地狱。
李宣元神承受对方的攻击意志，渐渐变得有些不稳。
时间越长，越是难以维持，两者的意念对抗，快到了极致。
李宣咬牙强撑，不得不继续：“枯槁复产，乃成厥命。众庶熙熙，施及夭胎。群生啿啿，惟春之祺。”
无数骸骨迅速生出皮肤血肉，化作活人。但他们站起身后，却眼神狰狞，毫无理智感情。
一见到彼此，就凶残的扑上去，互相杀戮撕咬。
骸骨世界再次变成活人挣扎厮杀的修罗场，永不停息，鲜血淋漓。
整个世界只剩下歇斯底里的杀戮和疯狂，再无理智可言！
对方的意志压迫，已经无比强大，推动整个世界来禁锢李宣的存在。
李宣元神消耗的十分剧烈，幼童状态的元神化作一团不稳定金云，再过片刻，他就要输了。
世界的重量挤压着他，咔咔作响。无处不在的恶意想要将他撕碎，赶出这个世界。
李宣脸色苍白，真元已经入不敷出。他不可以输，若是输了，即使自保退出，也会在心识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破绽。
就在这时，他期待已久的某种力量，开始回应他。
他忽的停下脚步，含笑低声道：“这就是你见到的世界？”
那种力量开始全面回应，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你把它展现给我，那么现在看看我的，如何？”
他定了定思绪，张口诵出：“练时日，侯有望，爇膋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声音如滚滚惊雷，响遍四方，随着他的话音一起。
虚空震撼，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响应他，恐怖的世界瞬间消散。
李宣暗笑，果然如此，神坛中的封禁之力，可以此引发。
虚空风云变幻，孕育出天地日月星辰，日升月落，九重天地阖合而开。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风雷雨电，鸟兽鱼虫次第生出，万物有形有序。一个鲜活灵动的浩然天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