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打扰到你吧？”奥尔德斯眼中闪烁着惭愧。
“没事，我本来也感到有些厌倦了。”萨默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在脸上随意抹了一把，像是刚睡醒似的，“我在这里呆了多久？”
“十五分钟整。”奥尔德斯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萨默神色明显一凝，视线落在屏幕中央，眼底呈现出不可置信的情绪。
奥尔德斯离他很近，自然看得真切，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
萨默回过神，抬眸看向身旁的人，奥尔德斯的视线却已然悄悄飘走了，在轿厢的内饰上悠闲自在地梭巡了一圈，才不紧不慢落回萨默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狭窄的空间中相遇。
“这地方果然神奇。”奥尔德斯眼含笑意，“居然能让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视时间的流逝，或者说，从根本上忘却了时间这一概念。”
“倒也没这么夸张。”大约是封闭空间的限制，萨默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像是两个好朋友躲在隐蔽角落里窃窃私语，“我只是…感到有些无措。”
“在这么个紧张兮兮的时间点，思绪纠缠、心乱如麻是正常反应，高层、队员、成员却全都一股脑地追逐着你，无论是商讨对策也好，寻求安慰也罢，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会感到崩溃。”奥尔德斯视线扫过面前的金属门，想象着门外高层们焦躁困惑、东奔西跑的场景，“这个起眼又不起眼的地方，是个绝佳的避风港，不是么？站在这里，再没人敢打扰，如同突然之间切断了和外界的全部联系，把自己封存在一个小小的不透明罐子里，终于有心情去冥想、深思，去感受这一信息的冲击和背后深意。”
他的目光从门上缓缓滑下去，转而落在脚底一尘不染的地板上，看得很是着迷：“更何况，这台电梯，具有非常强烈的象征意义。”
“没人敢打扰？你不就闯进来了么。”萨默展露出一个浅淡而无奈的笑容，带着些许纵容，却没有丝毫的不虞，“不禁闯入了我的领地，还无情拆穿了我全部的自我麻痹自我欺骗。”
奥尔德斯无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而已。”
“和平派守卫队队长，应当永远掌控一切，从不逃跑。”萨默嗓音里含着莫名的情绪，“你不这么觉得么？”
“我不这么觉得，”奥尔德斯大大方方道，“永远掌控一切、从不逃跑的人，不过是一尊精致的玻璃神像，看似完美无瑕、万人仰仗，可一旦遇上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打击，就瞬间支离破碎，留下一地无人在意的狼藉。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摆样子吗？”
萨默沉默地注视着他，眸中有微光闪动。
“和平派不需要玻璃神像。”奥尔德斯十指交叠于身前，“更需要一名真真正正的人类领袖，坚韧顽强、永不放弃的…普通人。普通人有拥有七情六欲的权利，也懂得如何善待自己。”
“玻璃神像么。”萨默轻叹，“这确实是我能想象的，最脆弱的存在了。”
他话音顿了顿，笑容中透出一丝苦涩：“我都没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和决定意味着什么，反倒是让你看了个一清二楚。”
奥尔德斯耀武扬威地看着他，笑容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缓，如春风拂面。
奥尔德斯被队长先生突如其来的反击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自己惊诧之余下意识吞咽的口水呛到，垂着头爆发出一阵自暴自弃的咳嗽。
萨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顺手给他拍了拍后背。
“队长英明神武，就这么把我抓到了。”奥尔德斯沙着嗓子坦白道，“我当时就…站在外面发呆，一方面思考和平派领地是世界中心这件事，一方面好奇你在里面干什么。”
“为什么十五分钟之后又进来？”萨默继续审问，“怕我想不开？怕我在里面睡着了？还是忍不住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状态？”
“因为…我也好想站在真正的世界中心，体会一下这种浮夸的感受。”奥尔德斯诚实道，“我在开会的时候就这么想了，等一散会，我就马上钻进电梯里，立即进入彻底放飞思维的状态，神奇的人生经历加一，说不定还能得到幸运女神或是万恶创造者的眷顾，突发奇想。”
萨默微微蹙起眉，偏头看着他。
“没想到，被队长你捷足先登了。”奥尔德斯有点沮丧，“你离门口最近，跑得也快，我在后面拼命追，也没赶上电梯门合上的速度。”
“抱歉，”萨默惭愧道，“我当时头脑不清晰，完全没感觉到你那边的动作。为什么不叫住我？”
“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么。”奥尔德斯腼腆地笑笑，“你看起来很迷茫又很急切的样子，我想，这个时候忽然叫住你，实在太没眼力了。再说，发呆这种无聊又羞耻的事情，效率和体验的首要前提就是个人空间。两个人挤在一起，又怎么能做到完全放松自然、心无杂念？”
萨默心中一动，回忆起刚才奥尔德斯观察地板的动作，连忙道：“我这就出去。”
“不用。”奥尔德斯伸手拦住他，“我这个人与众不同，站在电梯外就达成了同样的效果，就不需要把这个过程再重复一次了。对于想象力丰富的人来说，无论身在何处，都能胡思乱想。”
“真的吗？”萨默半信半疑。
“真的。”奥尔德斯点头，语气十分真挚，“我头脑风暴完毕之后，一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和你交流一下想法——在这个特别的空间里。”
萨默这才放心，但还是固执地补充道：“下次你可以直接叫住我，不，务必叫住我。我是认真的。”
“好，好，不说这个了。”奥尔德斯摆摆手，“咱们来交流一下感想。”
“我没什么感想。”萨默直言道，“我…想效仿麦伦先生，用心感受这个位置的特殊之处。但是什么都没感觉到，这里完全不能给我带来全然不同的感受。”
他的话音逐渐低落下去，如墨的黑瞳中流露出疑惑和失落。
“正常。”奥尔德斯不以为然，“如果单纯是站在这里就能有奇异的感受，我反而会觉得古怪。咱们每天都用的旋转式楼梯和这里就薄薄的一墙之隔，你我上楼下楼的时候从没感受到过什么，怎么可能一走进电梯的小箱子，一切就天翻地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