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转暗,可视度的降低使得行车变得更加困难。
幸亏越野车的车灯足够亮——大约是用了什么远胜现实世界的先进科技,再加上领路车的司机经验丰富车技惊人,在夜色最浓郁的时刻来临之前,耗时不到十二小时的旅程终于迎来尾声,车队接近了目的地。
在距离海岸线大约二十公里的位置,也就是间隔着一个标准领地的直径,存在着底层又一奇异地质特征,它被选手们称作小环形海,或是环形河。
正如名字暗示的那样,这条不符合自然规律的河流在大陆上形成一个纤细的巨大圆环,自身永远与海岸线保持着二十公里的距离,和中央大陆本身属于直径略有不同的同心圆。
小环形海的水势并不湍急,缓缓顺时针流动,将中心区大部分陆地包围于其中,好似一个削弱缩小版的环形海。
关于这一河流的存在意义有诸多猜测。
首先,它必定具有某种特别意义和目的,因为除此之外金字塔底层根本没有河流,这样古怪的设计也不可能是如其他地质特征那样自然随机形成的。只有一种可能,就像环形海那样,创造者本人亲自设计了这条河流,并付诸于实践。
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大家都搞不懂的抽象象征意义以外,似乎只存在一种可能——限制车辆的移动范围。
小环形海的规格和现实世界的大江大河相差甚远,在大地图上渺小得如同一条脆弱的丝线,在人工更改局部比例之后才能勉强用肉眼识别出来,几乎和海岸线重合。对于擅长游泳的人来说,从一侧岸边跳下水凭借着普通人类的体力游到另一边,都算不上什么难事。
然而,这么一条小河对于车辆来讲却是天堑一般的存在。金字塔世界不存在水陆两栖的高级车,由于深度的缘故,即使是外表气派的越野车也没办法野蛮地横渡过去。
更重要的是,河上虽然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桥梁,却全都是款式统一的狭窄木桥,仅供单人使用,车辆是万万不可能通行的,左右两个轱辘都很难同时接触桥面,尽管世界自带设施不会被人为损坏,强行上桥也就只有卡住或是落水两种下场。
据说有人企图凭借杂技表演水平的车技炫一手花式通过,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小木桥还有重量感应装置,一旦超载就会原地消失,自以为是的飙车党就这么直接落入水中,要不是同伴施救及时,好悬没有被困在车里淹死。这个极富戏剧性的故事也就成了这一带都市传说一般的存在。
萨默不确定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但创造者会设计这种防范式功能,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奇葩选手他也见过不少,钻空子的下场一般不会太好。
创造者极度厌恶无视他规则的人。
于是,出于某种原因,车辆不被允许接近海岸线,临岸领地的售卖机中也拒不出售车辆。
已经有不少参与活动的选手到达了目的地,木桥附近停泊的车辆多了,自然而然就形成了停车场的效果。和平派和北方领地的联合车队也把越野车整齐划一地停好,把行李分发给每个人,再三确认车门全部锁得结结实实,这才排着队挨个走过木桥,徒步寻找适合的住所。
于是,和平派和北方领地早就把行李分门别类地打包好,他们带的行李不少,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但如果大家一起分担,负重前行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辛难捱,更何况是升级之后的强韧身体。在早有准备的情况下,停车和分工并没有拖延太久,也就给他们寻找住所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奥尔德斯背着硕大的登山背包,跟随前面的队员小心谨慎地踏上木桥。
冬日的晚风裹挟着冷冽的气息,河面上更甚,时而温驯时而强劲,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能把人吹得重心不稳,沉甸甸的行李反而有助于保持平衡,只要微微弯下脊背矮下身,仿佛面对再强大的气流也能坚定不移。
木桥高悬于河流上,随着寒风的律动微微晃动,苍茫的黑暗中,视线被拘束在手电筒光芒的所到之处,脚下的木板间隙明显,夜色的笼罩令人看不清河面的细节,过桥者只能听到来自下方从不停歇的哗哗流水声,音节频率规律得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憷。
小环形海的河水流速极其固定,没有一点自然河流该有的模样,每一滴水都像上了发条的机械般循规蹈矩,创造者也完全没打算去遮掩它的奇诡之处,好像巴不得大家知道这是一条虚假的程序化人造河流。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在很多方面,金字塔世界都在竭力向现实世界靠拢。
或许又是一种极具他个人风格的恶趣味吧,萨默懒得去猜测。
木桥的两侧设置有亚麻色的粗糙挂绳,用于提示桥面的宽度,低矮的高度却无法拦住失足的人,不过是个作用于视野的摆设。
白天的话,过桥者即使是和朋友说笑着也不太至于踩空,小桥还没有狭窄到这种程度,否则也不会有人用开车特技去尝试。
然而,当黑夜降临的时候,粗心大意者却很有可能混淆方向,或是错误估计环境,一个不小心就跌落河水之中,而黑暗中的救援近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据说,每座木桥上都曾经发生过选手不慎跌落溺水而亡的事故,按照萨默的话来说,也是创造者设置的陷阱之一。
其他人倒没想这么多,但萨默还是认真告诫每一名队员,过桥的时候万万不能分心。
听说过各种奇异传闻的队员,这一路走得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也成了下一个被冰冷机械河水吞噬的可怜虫。奥尔德斯的心态则是处于平均值的位置,既不是不听劝的愣头青,也没有经历过故弄玄虚故事的荼毒,只是拿出一贯谨慎的态度来对付这个任务。
不过,他确实有一点点怕黑,平衡感也称不上优秀。
一阵风过后,奥尔德斯正位于木桥中央的位置。他慢悠悠直起身体,忽然似有所感,快速确认脚下稳定性和桥面边缘位置之后,倔强地昂起头望向河水流过来的方向。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他无意浪费远征队的时间、拖累身后队员的进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奥尔德斯仿佛以某种难以言说的方式看清了河流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