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医者眼里,患者不分贵贱,可现实是残酷的,官家子弟的命自然比平头百姓的命重要。

    吴郎中只能一再道歉,还把药方子告诉萧林,让她自己去熬药先应付着。

    萧林谢过吴郎中,默默地目睹他走远。她不怪吴郎中的厚此薄彼,只怨自己的无能,怨自己的得过且过。明知道这是个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吃人时代,明明自己有能力争取的更多,却苟且偷安。

    萧林如墨的瞳孔中涌动陌生的决心,如果早点明白,也许小谦就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萧林决然转身,改变也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小谦的病。

    疲于找寻治疗疫症的人不止萧林,大靕最高统治者也为瘟疫烦恼。

    紫珑宫,长信殿内。文武百官分列左右,跪拜在地,神情肃穆。

    队伍的尽头唯一人站着,此人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穿虎纹紫袍,佩金鱼袋,光是站着就让人感受到威风凛凛的气势。

    他便是当今圣上的同母胞兄——穆亲王,钟离维宁。

    群臣之上,高居龙椅的男子则是大靕的第三任君主——钟离博万。

    相比钟离维宁的威猛,钟离博万偏向儒雅书生风。他一身赤黄十二纹饰的衮冕,眼角微微上翘,总是似笑非笑。看起来温和从容,但是不经意一抬眼、一扬眉之间,又流露着说不出的坚定神态。

    殿内却无人敢凭和善的外表轻视钟离博万,毕竟当年这位可是以黑马姿态从夺嫡之变中胜出,心机和城府可想而知。

    咳咳,扯远了,说回正题。

    钟离博万温柔的声音透着一丝清冷:“涝灾未消,粮食失收,瘟疫又至,难民流离失所,已有暴起之迹。众卿可有高见?”

    话音落了好一会,大殿内是一片静悄悄。又过了一会,絮絮的交谈声响起。

    户部冯侍郎行稽首礼后说:“禀陛下,事有缓急轻重之分。以臣愚见,应先确保启丘城之安全,将难民悉数驱出城,以免瘟疫扩散。”

    冯侍郎弃车保帅之计一提出,即刻有人反对。

    “臣认为此法不可,螫手解腕之措只会寒了民心,不利国之安稳。”反驳话语出自扬太傅。

    然后众人就“该不该驱赶难民”一事分成两派,辩论得面红耳赤。

    “能言善辩的众卿可是辩出结果?”钟离博万淡淡的问道。

    才伸直脊背的百官顿时恢复跪拜姿势,大气都不敢出。

    钟离博万嘴角的笑容冷了几分,扫了一遍跪着的人,最后目光锁定比较年轻的官员上。

    “郑学士可有对策?”

    被唤作学士的郑墨晗恭敬道:“回陛下,臣以为灭除瘟疫,刻不容缓。可将流民舍与难民移至城外,请圣上下旨命太医署的医工为难民无偿诊治。其次开仓赈灾,稳定民心。再请陛下下令各州府令,纠集当地因涝灾损失家当的苦众,以劳代役,重修河堤。”

    钟离博万脸上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众卿可有异意?”

    群臣面面相觑,不再发言。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钟离博万右手食指有节奏的轻敲龙椅。“叩叩”敲击声仿佛也是敲打众人的心房,使百官的心跟着颤抖。

    半晌后,钟离博万宣布:“即日起,迁难民、派医工、开粮仓、修河提,各官不得散漫怠工,以公谋私,违例者斩立决。”

    “谨遵陛下圣旨。”百官齐声应道。

    退朝后,钟离博万独留钟离维宁。

    “陛下,是为药方一事烦忧?”钟离维宁问。

    钟离博万背手站在直棂窗前,在最信任的兄长前撤下虚伪的面具,满面倦容:“是,太医署的太医令日以继夜研写医方,却见效甚微。疫症蔓延越久,丧命者越多。”

    钟离维宁说:“请陛下放心,臣已传书薛南琛,他正赶往启丘。”

    “薛南琛?”钟离博万眸子一亮:“朕记得他是天医门一员。”

    “是的,南琛天赋异禀,深得天医门医术真传,定有破解之法。”

    “但愿如此。”

    钟离博万紧皱的眉头,眺望枝头上半枯黄的枝叶,飘零于萧瑟的秋风中,似乎宣告凛冬的脚步又近了。

    皇令如山,当萧林提着药回家时看见成群的巡侯在驱赶难民。

    执法粗暴简单,凡是衣衫褴褛,病态涌现者通通赶出城。街头巷尾,大街小巷充斥着不服的叫嚣声和凄凉的哀求声。

    萧林默默地走着,同情有,怜悯也有,可这些都是有实力才有资格谈。

    她终于明白这个混乱与和平共存的时代好比汪洋大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风高浪急,时而暗流涌动,所有人不过是飘浮海上的一艘船,随时有淹没的危险。

    萧林不知道会不会有彼岸,她只知道如果不想“淹死”,就要做最大,最坚固的“船”。

    这个想法从此在萧林心里生根发芽,滋养着日益壮大的野心。当然现在的她无暇想以后,一心忙着治好孙子谦的病。

    孙子谦喝了几服药后,病情反反复复,夜里经常低烧,萎靡不振,刚养胖的肉又不见了。

    原本萧林是不让孙高氏照顾孙子谦,担心她会被传染。可孙高氏不肯,说什么也要看着孙子谦才放心。

    其实萧林能理解孙高氏的心情,即使是普通的伤寒,在古代也是高致命的病种。孙高氏害怕白头人送黑头人,害怕最后时刻没能陪在他身边。

    萧林只好做个简易口罩给孙高氏,嘱咐她一定戴着。同时,她清理家中的积水,在各个角落放了煮好的醋。

    萧林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聊胜于无。

    处理完家里的,萧林又四处奔走,找医术更高明的郎中。

    这天,萧林在等药徒捡药时有了意外收获。

    “你可曾听闻陛下为灭疫邪请来天医门的神医一事?”

    “如此重要之事,自然有所耳闻。”

    萧林的耳朵立马竖起来,像个雷达一样搜集“情报”。

    “天医门的医术享誉天下,定能早日制出根治疫症之药。”

    “在下倒不担心良药能否研制,只忧心即便良药已出,也难以获得。”

    “此话有理,估摸先供给皇亲贵族,不知何年何月轮到咱们这些平头百姓。”

    八卦还在继续,萧林却没耐心听下去,她拿着药急匆匆走了。

    这段时间,萧林听得最多的就是“天医门”三个字。无数人对这个医学门派推崇备至,就算自己对天医门不甚了解,但能被这么多人认可,可见它确有厉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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