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才投了两回,那头的周茂先笑着主动了输。他本就是寒窗苦读出身,也是被人起哄才拉来玩这些,对于这些东西可以说是丝毫不通,扔出去的三支箭矢歪歪扭扭地落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就算比下去,也着实没有什么意义。

    前两投,壶都在五尺之外,除了周茂,其余人皆是全中。王家庶子王诚的脸上已是露出遮不住的嘚瑟之意,回头看向身后给自己押了注的姑娘们。

    壶摆在七尺时候,王诚就有些笑不出来了,连着两支,一支未中,也只得有些不快地败下阵来。

    而那孙睿,也是在七尺时候有一支未中,倒是颇为轻快地向身边的萧端和江斜拱手一笑,退了下来。

    而此刻,八支箭矢只剩下了四只,而这壶,也被摆到了十尺开外的地方。

    萧端掸了掸自己身上暗紫色暗卫的绫罗长衣,笑着看向江斜:“江世子手上功夫不错。”

    这一笑,引得四周不少年轻姑娘们春心萌动,赶忙拿衣袖掩住通红的面颊。

    “江某不过是在玩乐之事上才能有些发挥之处。”江斜倒也没推辞,又谦逊道,“哪比得上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无不精通。”

    “既然就剩下我们二人,不如我们赌些大的。”太子说。

    听到“赌”字,江斜这才来了些兴致:“正有此意。不知殿下想赌些什么?”

    萧端却把视线看向楚荧,说:“不若楚家姑娘来定,如何?”

    江斜把折扇抵在颌上:“可。”

    当大家把目光都看向楚荧的时候,楚荧人还有些茫然,怎么好端端地太子就点了她的名字——她不过只想在一边看看她自己到底会赔多少银子。

    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此刻又全都集中在了楚荧身上,林谣在一边面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站在楚荧旁边赶忙笑着接上话:“太子殿下和江公子都等着姐姐的话呢,不知荧表姐想赌些什么。”

    楚荧:“……你们想赌什么?”

    “随你开便是了。”江斜眯着眼笑,扇面掩住唇角,“我都赌得起。”

    方才还看着萧端有些犯花痴的年轻小姑娘们,在听了江斜这一句话之后,有些脸红心跳地又看向江斜。

    “那就赌银子。”楚荧点点头,既然胜负都不是她出钱,那就都听老板的,“一千两银子,太子殿下可有意见?”

    “自然没有。”萧端点头,从身边的箭篓里取出一支箭矢,看向一旁的江斜,谁想到江斜直接把剩下的四支全都拿在了手中。

    “既然赌这么大的,不玩点花儿的怎么配得上。”江斜看着一侧微微皱眉的萧端。

    “哦?江世子倒是当真不怕输。”萧端的视线从楚荧身上收回来。

    “既然都是赌徒,那还怕什么输。”

    江斜笑得爽朗。

    说完,手腕一动,四支箭矢同时从手中脱出,飞向远处的壶中。

    四支长箭破空飞出,翎羽划穿空气,在风中猎猎作响。随着清脆的瓷器作响,四支箭矢,竟是同时落稳稳落进了壶筒之中。

    萧端的面色不大好看。下边林谣的眼中却是亮了起来。

    四周的年轻女子全都羞红了脸,看着那边施施然站着的江斜,目光里无不有惊艳之色——人虽然混了点儿,但是脸和这投壶时候四箭齐发的动作,还是足够赏心悦目的。

    见四支箭矢毫无意外地全部投入壶中,江斜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折扇把玩:“像江某这样的赌徒,可不会随随便便地赌毫无把握的局。”

    “老赌棍了。”楚荧也是在下边跟着摇了摇头,低声暗自感慨一句。

    萧端轻笑了一声,将手中攥着的那支箭矢扔回了一旁的箭篓里。

    “倒也不用比了。”萧端脸上笑着,声音却有些阴沉,“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那银子……”江斜笑着问。

    太子走到江斜身边,然后又低声道,“江世子这又是何必呢,非要在孤面前逞这个威风么。”

    “怎敢。”江斜依旧是笑眯眯的样子,低声回道,“不过是刚好太子殿下要一起参加投壶罢了,江某若是这时候还为了让殿下获胜而藏东西,那于殿下而言不也是一种侮辱么。”

    太子没答,又恢复寻常的声音:“银子晚些着人给你送过去。”

    “谢太子殿下。”

    这一场小小的比试过去,看客们也是都散去,楚荧美滋滋地捧着自己的钱袋子,先前投了十两银子买了十片儿银叶子,此时给她赚回了将近三十两来。她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世上有人如此好赌了——这样高风险高回报的事儿,谁能不想来试一把呢。

    但她倒也深谙江斜方才的话——他这样的赌徒,可不会随随便便地赌毫无把握的局。只有他们这种行家,才有不怕输的资本。

    “江公子好生厉害,连阿谣方才都是看呆了呢。”

    江斜向楚荧这边走过来,楚荧只顾着数自己手中的新赚来的银子,直到身边的林谣娇滴滴地开了口,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面前的江斜。

    “阿谣好羡慕表姐今日赚了这么多银子。”看着一旁只顾着数钱,对江斜兴致寥寥的楚荧,林谣开口道:“荧表姐这般,赚了银子竟高兴得连旁人都顾不上了呢。说来,江公子今日赚了一千两银子,这才叫厉害呢。”

    “阿谣是谁。”江斜一句话止住了林谣的发言。

    林谣笑得有些尴尬:“小女名为林谣,是荧姐姐的表妹,家中长辈都叫我阿谣……”

    江斜随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那敢问林小姐今日押注赚了多少银子。”

    “赔了一两……”

    江斜又点点头:“说明你表姐的眼光比你要好上不少,你让她高兴高兴不也挺好,谁赚了银子能不高兴呢。”

    林谣怔了怔,只得笑着道:“江公子说得是,倒是阿谣见识短了……”

    之后的赏花会,便就是一群人呷茶赏花、煮酒吟诗,一群年轻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也就自然而然地玩闹起来。林谣生得好看,又一副娇弱嘴甜的模样,最是讨人欢心,渐渐地左右也得了不少青年男子的青睐。

    楚荧这头,虽然依旧是明艳动人不减,但和离过一次的女子,人们嘴上不说,多多少少都有些介意,除了一些家世算不上高、有心攀附楚府的人家,或者是家中妻子已经去了的人,过来这边敬了杯茶,被楚荧寥寥几句话应付了过去,同林谣那边比起来显得就有些无人问津的意思了。

    江斜那头,虽然倒是生了副好皮囊,但是他在京城里的名声实在不太像一个能成为好夫婿的人选,有些姑娘时不时地偷偷投过来春心萌动的目光,但是迟疑了很久,又悄悄走开。

    反观萧端那头,虽说已经有了一位正妃,但侧妃的位子空着,再加上太子背后的权势,身边也少不了有心交结的青年男女。

    “林姑娘今日的妆容可真好看,可是江南如今时兴的?”

    “我倒是羡慕荧表姐呢,都不用怎么上妆,不像阿谣……只能多打扮打扮自己了。”林谣看了一眼冷冷清清独自坐着喝茶的楚荧,弯着嘴角软着嗓子和周围的姑娘们说。

    “林小姐的闺名倒是有趣,寻常女子大多用玉字‘瑶’的更多些。”

    林谣捂着嘴娇笑一声:“家中长辈曾希望阿谣学琵琶,便取歌谣的字来叫我。”

    “那林姑娘琵琶想来肯定颇有一番造诣。”

    话音还未落,那头便传来了琵琶曲声,宛若泉音般悦耳,又有长天之气魄,浑然天成,余音不绝,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去。一曲奏罢,所有人皆是鼓起了掌。

    “献丑了。”宋雨晴那头将琵琶放下,自合欢树下的八仙凳上站起身,懒懒地向周围的人道,“今日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算不得数。”

    “林姑娘可要上去一试?”

    “宋小姐可是京中第一才女,她的琵琶在京城里怕是无人能敌。”

    “我们这位从江南来的林小姐肯定也有绝活儿。”

    林谣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赶快又换了个话题含混了过去。

    同样坐在座儿上有些百无聊赖的楚荧和江斜对视了一眼,江斜冲着楚荧勾勾手指,在楚荧的耳边轻声说:“阿荧,我发现你这表妹倒是很有意思。”

    “欸,江老板这话怎么讲。”楚荧把耳朵凑过去,很识趣地给江斜做个捧哏。

    看着楚荧的反应,江斜不由地失笑,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第二日,你的这位林表妹一定会穿同样颜色的。”

    “嘿,还真是。”楚荧点点头,给江斜接上话。

    楚荧看了眼林谣,回想了一下,七夕那日她穿的水蓝,第二日林谣便穿了水蓝,昨日她穿的烟粉,今日那林谣便穿了烟粉。或许是林谣求缘心切,想吸引人注意,林谣的梳妆穿戴总想压上她一头。说话时候,也总要有意无意带上她一番,却是任楚荧怎么听,都听不出半分赞美之意。

    江斜的指节抵在唇边,弯了眉眼,轻笑了一声,道:“这难道就是,你们女儿家口中的……学人精?”

    “江老板说的是。”楚荧听了,不由地莞尔,指节掩住唇角,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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