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吴友兴。”
见傅择宣一派自如、像进了自己场子的随意模样,服务员一愣,让他稍等,打了个电话后对他说:“请等一下,他马上就过来。”
傅择宣领会地点头,坐在长椅上观察琴行的装潢,果然从这时候开始就没再变过。他不由得想象吴友兴28岁的样子。继而想到这人以前翘起二郎腿,边嗑瓜子儿边给他打板的情态。
那是他游历回国当天,给吴友兴奏了一曲《殇》。
“这遍还可以,你想着啥拉的琴?”
“你。”
“我这么大魅力?”吴友兴架起左右手两边看看,道:“这不还是个大细杆子?”
“你可恶。”傅择宣由高到低依次拨了三个音,试图和他的话语一起营造出一种诙谐感。
吴友兴摇摇手指:“你说是可恶的心情,我怎么从里面听出了悱恻缠绵的感觉呢?”
说完他见傅择宣把身子挪了180度,背对着他开始摆弄大提琴,不由得失笑:“别生气,我说笑的。”
见傅择宣还是不理他,他就哄着要给傅择宣看他的珍藏。这一下勾起了傅择宣的兴趣,于是他又把身子挪回来正对着吴友兴。他这一动作又令吴友兴忍不住笑了。
吴友兴含着笑起身走到傅择宣身后,搭上肩膀让他右转九十度面对右边那堵墙,再走到这堵墙靠门的角落,将左手中指放上感应器,门没开,这堵墙从正中间像感应门一样打开一个薄层,露出里面一个展览室。
还真是应了吴友兴那句自豪的“珍藏”,傅择宣问:“全是你的?”
“是啊。”吴友兴打开展览室里的灯,里面的情景更显得晶莹剔透般的不真实。三面嵌在墙内的展览柜交错摆挂着东西方管弦乐的各乐器,展览室正中间是一架放在宽敞的圆台上的水晶钢琴,没有多么绚丽的灯光,仅仅是暖黄的灯光都让人觉得场面足够震撼。
里面所有乐器所归属的品牌和价格,傅择宣统统不清楚,但这不影响他欣赏它们的造型设计,以极简的设计达到最精致的音效。
见傅择宣惊叹的目光,吴友兴炫耀道:“花了我不少钱呢。”
“不少钱?”应该不止是不少钱吧。
“对,所以穷到十几年只装过一次修,换过一次前台,以及现在只能坐在这里听你拉琴。”
“……”不想听到吴友兴这张损人的嘴再对他说些什么,傅择宣提上大提琴准备装回袋子,带着离开,被吴友兴止住。
“别、别,你坐这儿等一下。”
吴友兴慌忙将傅择宣推回椅子,自己打开展览室的门钻了进去,不多时他就拿了把大提琴出来,光看外型和构造似乎和普通大提琴相差不多。
“来,试试。”
接过吴友兴拿来的大提琴以及配套的琴弓,傅择宣边调紧弓毛,边观察这根琴弓的弓身,制造弓身的纤维笔直延伸得无可挑剔,掂量了下重量,把弓和大提琴又交回给吴友兴。
“干啥?”吴友兴虽是问了句,心里还是很清楚傅择宣的要求,接过琴,花了点时间调完音给傅择宣开始试琴。
傅择宣简单拉了首小调,把琴头往肩上一拢。
“不再试首?”
“我不适合它。”
“不,你是最适合的。”
“你也听到了。”傅择宣眉头紧皱,不愿意接受,而吴友兴却执意要把琴给他,还不愿意收一分钱,这让傅择宣百思不得其解。
从最开始听了一首曲子就决定将他招入,费心费力地教他、帮助他,不求任何回报地给予,没见过像吴友兴这样做慈善的。傅择宣于是问他为什么,却得到了打马虎眼之外的回答。
“受人之托。”
是那个人,所以才说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自由,无论怎么走都会在每一步上烙上那人的印记。
见傅择宣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吴友兴急忙解释,“琴是我自己想送的,这是我师弟最得意的作品,委托我找到有缘人。对我们来说,没有遇到契合的演奏者和被放在展览柜里的乐器,都是不完整的。所以我宁愿将它托付给知音,也不想让它空享寂寞、不得知音。”
受人之托也完全可以敷衍了事,吴友兴对他的态度也确实无可指摘。
“乐器生来就是被演奏的。”傅择宣的表情一缓和,吴友兴就趁热打铁,诚恳说道:“虽然你现在觉得自己无法和这把琴契合,但是等你找到自我,就一定能找到这把‘永夜’的真实之音。”
“……”
傅择宣最终还是接受了那把名叫“永夜”的大提琴,因为被威胁道“不接受就把它丢库房”,吴友兴说得出做得到,他不想这把好琴就此蒙尘,就拿走了这把琴,但也没再碰过这把琴,也是让它蒙尘了。
而他和吴友兴终还是疏远了,再也回不到最初那种亦亲亦友的相处方式。
结果任何事情都没能抵过一念之差,偏见让他无法释怀。
追念过去的时间很长才结束,吴友兴却还没出现,这也更像他的风格。傅择宣一个抬眼对上了前台服务员好奇的眼神。
见傅择宣看了过来,前台服务员报以一笑,落落大方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问:“你找吴友兴有什么事呀?”
“应聘私教。”
服务员问他知不知道星奏琴行的情况,傅择宣点头。
大多数琴行为了利润,边卖乐器边开设所谓的乐器教学课程,其实无论哪一方面的水准都不高,尤其是有的还没有乐器教学资格。星奏不同的点在于,它挂着琴行的名就只做卖乐器的生意,和一流乐器品牌合作专卖。
乐器教学的部分是由吴友兴的老师,知名大提琴演奏家丰雨开设的星奏艺术培训中心,旨在培养更多音乐爱好者,所以只以丰雨的私人名义办学,不牵涉任何关于他所在学校任职的关系。培训中心和这儿也就一楼之隔,仅供少儿学前音乐培训,直到拿到业余音乐资格证书。
要说起来,傅择宣之前能在这所机构里任职,还真是托了吴友兴的大福。
服务员准备再说点什么,前台通往工作室的后门那儿传来一句爽朗的问话:“小夏,谁找我来了,莫不是你想我,就随便找了个理由骗我来?”
原来这就是小夏,傅择宣想起来件过去听来的逸事。
这边“小夏”一脸不爽地站起来和吴友兴争执:“说多少遍了?是小吴,不是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