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能是什么事?没钱交房租呗!”那中年人说:“看他们样子就知道,这对母子是北原人,他们几年前就在扬州府落脚,那北原女人给一家秀坊做帮工,她家男人在北原,听说是个矿工,每月寄钱过来给他们维持生计。前些日子北原不是有一个矿坑塌了么,听说她男人也在里头,没能逃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丈夫去死,家中的支柱倒了,母子俩缴不起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

    男孩约摸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非常瘦小,但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他勇敢地站了出来,把母亲挡在了身后。

    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能力交房租,只是家中男人的事故来得太突然,他们的存款都拿去做人情,让人把丈夫的尸骨安葬好。

    周围人们口中说着刻薄的话,根本不把北原人放在一个平等的地位上。在他们心里,北原是大周的属国,每年都要上缴所有的火机关油当作税贡,比起与自己平等的人,北原人在大周人的眼里更像是用以挖矿的火机关机器,甚至还比不上一台真正的火机关机器来得金贵。

    司徒蒙有心想要帮他们,却被景深制止了,景深看了周围的人一眼,说:“你能护得了他们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们一世?将来那北原孩子长大了,成亲生子,你莫不是还要在一旁保驾护航?”

    包先生也劝他:“如今我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北原从大周成立以前,就一直靠着依附强国来生存,长久的陋习,加上他们本身的奴性,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想要令眼前这种情况不再发生,只能从根源下手。”

    司徒蒙却还想要上前,却听见身后一个少女的声音,“你这宅子多少钱?我买下了!”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十分清晰,音色如同黄莺一般清脆。围观众人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寻找声源,很快便发现了一辆火机关马车停靠在路边,一位身穿蛋黄衣裳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

    “你就是这宅子的主人?”黄衣少女走到北原母子面前的一个中年妇女面前,问道。

    “呃……是……小姐您是?”

    房东一看到这位黄衣姑娘的排场,就知道她非常人,扬州富商巨贾很多,指不定这姑娘就是其中之一。

    “我姓曾。”

    “曾……请问是否是扬州曾家?”

    “不错,我们小姐就是扬州曾家的大小姐!”黄衣少女的丫鬟们追了上来,替她答道。

    景深问包先生:“扬州曾家?”

    “这是扬州曾家的小姐,那怪不得了……”包先生嘟哝了一句,跟景深与司徒蒙介绍道:“扬州曾家,是扬州最有名的慈善家,他们热衷慈善事业,为百姓们贡献良多。每月都会搭粥棚给一些流浪汉施粥,还抚养了许多失去双亲的小孩,在整个江南的名声都很好。而且曾家主家如今这一辈只生了个独女,想来就是这位曾小姐了。”

    景深点了点头,再望向人群中央,曾小姐很快就用两倍价格买下了房东的宅子,她接过房契,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她的丫鬟仆役们见她要靠近那对北原母子,忙把人拦了下来,“大小姐!”

    “你们都给我退下!”曾小姐对他们喝道,旋即转向北原母子,“你们都没事吧……哎你的手受伤了!”

    曾小姐拿出一块精致的蚕丝手帕给北原少年包扎,一边说着:“这样应该暂时能止住血了。来,这个给你,拿去医馆买些药吧!以后你与你娘就安心住在这里,没有人会再赶你们出去了。”

    北原少年怔怔看着手中的玉镯子,他开口道:“多谢。”

    曾小姐笑了笑,又摸了摸北原少年的脑袋,“以后好好读书,好好工作,你爹虽然不在了,但娘亲还在,你要替你爹照顾好你娘亲,知道吗?”

    北原少年点了点头,望着曾小姐离开的背影。

    司徒蒙说:“到底还是有人出手帮忙了,看来这个世道还不算太坏。”

    包先生笑了笑,方才他就看到了曾家的火机关马车,所以才没让司徒蒙出手,这种悲天悯人的事情,就应该让专业的来。

    回到庄园,司徒蒙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发呆,景深知道他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而担忧,因此只静静地坐在他旁边,司徒蒙望着月光,他则望着司徒蒙的侧脸。

    司徒蒙想的却是这个国家的将来,还有今日看到的百姓们对北原人的态度,他知道这是错的,却不知道,仅凭自己的能力,如何才能改变这种状况。

    见到景深,他邀景深一起喝酒,原本打算借酒浇愁,却不料景深是个一杯倒的体质,才喝了一小杯酒,就倒在石桌上呼呼大睡。

    这时小胖狗蒙蒙也与园林里的狗子们疯玩了一天,玩累了回来找自己的主人,见主人睡着了,便用脑袋拱了拱司徒蒙的腿。

    司徒蒙无奈,只好扶着景深回房间,这才发现如今的景深已经长得比他还要高一点,逐渐有成年男子的感觉了。

    景深被司徒蒙放在床榻上,嘴里还说着梦话,“蒙哥哥……唔……蒙哥哥……”

    司徒蒙笑着嗔怪他,“如今倒是会喊哥哥了,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乖呢?!”

    翌日醒来,景深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活力,司徒蒙见他没有宿醉的样子,便也不管他了。

    然而他不管景深,景深却找他找到了花火工厂,见司徒蒙单独在设计室里面画图,一屁股坐在他面前,说:“阿蒙,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做一批火铳!”

    “火铳?这东西我们这些民间作坊不能做的吧?那是火机关司才有资格做的,民间作坊做这些要被收监。”

    司徒蒙以为他不懂民间不能私自制作火机关武器这个规矩,便与他科普道,景深却说:“我知道,这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做,我给小舅提过了,说了是以江南总军营的名义下订单。你讲原本的火铳改一下,要火力大一些,后坐力尽量减少,还有火铳内子弹的数量,太少了!”

    “你说的这些都要改么?”

    景深“嗯”了一声,“尽量快一点,可以先做一小批……十来件出来,然后再大规模量产。”

    司徒蒙用小本子一一记下,又问他:“你现在有空么?带你去一个地方。”

    景深歪了歪脑袋,他与司徒蒙交往,从来都是景深占据主动位置,司徒蒙则跟着他的步调走,极少会出现司徒蒙主动的画面,如今难得一见,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徒蒙拉着景深一起出了花火工厂,两人一路沿着澄宁山庄的主干道走,快出山庄时,司徒蒙带着他一个急拐弯,两人便拐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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