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换了一身衣服,又坐回原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撤了那一桌茶具,怒沧琴置于桌上,弦音一响,仿佛天地俱静只余怒沧独鸣。

    一曲势起,曲乐澎湃如涛,恰好与海浪声相呼应,海浪声渐弱,琴声亦渐弱,好曲好景,无怪乎苍方才一脸沉思观海。

    论筝鸣静心品曲,待一曲结束,才抱筝微微鞠身。?

    “在下弦中君论筝鸣,打扰弦首了。”

    “客气了,吾乃六弦之首苍,你之来意九方墀已告知吾。”

    弦首苍起身看向论筝鸣,心下有所思量,与玄宗有所关联之人,六弦生机所系,苍的眼神停留在筝上。

    “此琴何名?”

    论筝鸣还没来及给筝取名,就被一脚踹出来了,此时眼前人问到,心上忽然浮上两字。

    “无酒。”

    弦首苍道:“无酒为醒,这是你之盼望吗?”

    “吾希望自己时时清醒,勿执迷,勿迷障。”

    “弹奏一曲吧。”苍将怒沧琴一收,给筝鸣让了位置。

    制无酒琴用的是紫檀木,筝身红中透黑,是岁月沉淀的颜色,古朴典雅,一口极为亮眼之琴,十三根丝弦系于琴面之上,音色沉而亮。

    弦首苍暗道是口好琴,品相音质不逊于怒沧。

    如此正式的抚琴本该焚香以示,论筝鸣扫了一眼四周,还是算了,苍这太简朴了,有香他早点起了。

    论筝鸣上手奏曲,一曲广陵止息倾泻而出,曲似两军交战之时,按耐不发,杀气四溢,愈往下则势愈浓,若隐若现的凝出一把剑来,此时论筝鸣却自削三分势,借势而出的剑自然就消失了。

    她在刻意压制,将自己圈在一个范围内,画地为牢,这样剑也不会有什么提升,琴也被限制。

    “琴中所凝亦是剑,既忠剑道,又何必执着表象。”

    论筝鸣收琴起身,闻言先是一愣,从未有人和她这么说过,师父告诉她要二选一,九方墀跟她说你全选,而苍和她说两个选择本就是一。

    是她着相了,只有心中有剑,何物不是剑。

    苍背对着论筝鸣,面朝怒海沧浪,夜幕悄然而至,一轮明月挂在海边上方,看似触手可及,实则相距甚远,平静的海面中倒映着天上月。

    “况且琴与剑,本是殊途同归之道。”

    苍拂尘一甩卷起怒沧琴,琴身翻动“嘭”一声砸在石桌上。

    论筝鸣吓了一跳,被苍这一番操作秀到了。

    弦首,弦首,有话好好说,别砸琴。

    苍琴声如剑,锐而锋利,琴音之剑逐渐凝实,月下清癯的身影忽动,一道色若沉香之木的古朴长剑出鞘,苍手持白虹踏入怒海沧浪,搅乱一海宁静,虚剑与真剑争锋相对,是同出一辙的剑意。

    那道身影实在让人移不开视线,月光照映之下,兵器交接之间,论筝鸣目光灼灼,将这一幕刻入脑海中,此后多年难忘。

    苍收剑回到崖边,论筝鸣懂了他方才所说之话。

    论筝鸣笑道:“是殊途同归,吾明了了。”

    筝可有剑之意,剑也可有筝之曲韵,两者相辅相成,殊途同归,非是乐道,非是剑道,乃是使用者之道。

    苍先告诉论筝鸣无需选择,之后又告诉论筝鸣何为她之道,剑道局限于她,便破而后立。

    正当论筝鸣激动不已之时,被搅乱的怒海沧浪掀起浪涛,给论筝鸣和苍来了一场免费的海水淋头。

    论筝鸣抹了一把脸,万分悲痛的和苍说:“弦首,你这一定要盖个亭子。”

    苍面无表情:“说的是。”

    论筝鸣在苍这一待就是好几日,白日里帮苍盖房子,苍刚从封印里出来,功体适应苦境还需要一段时间,所以住处得自己盖。

    这位先天大佬是论筝鸣见过的最务实的一位。

    晚上两人就弹弹琴,交交心,交流交流曲目,有时候苍会说一些有关天命的事,听得论筝鸣云里雾里的,说到某时论筝鸣还会一惊,以为苍发现了她看过剧本。

    对此论筝鸣表示,道境玄宗出身的苍,和我们苦境的道门先天果然不一样呢。

    在苍的小亭子建好之后,论筝鸣提出了离开,看着自己一砖一瓦砌起来亭子,她颇为满意。

    临走前苍招待了论筝鸣在亭内饮茶。

    论筝鸣看着茶杯中全是漂浮的茶叶沫,见不到一片完整的茶叶,深感苍生活之简朴。

    虽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她可以到处蹭吃蹭喝蹭住啊。

    苍:“说起来,吾在苦境有一好友,名唤云缥缈蔺无双,他毕生三大劫皆系狂龙之身,吾天命未至不可出,到时有劳筝鸣照拂一二了。”

    “吾会的。”蔺无双在论筝鸣收便当的范围内,即使苍不这么说,她也会去捞一把的。

    苍将卷起的地图并着一块镜子推了过去:“吾天波浩渺之外阵法将成,此乃阴阳镜仪,可助你通过阵法,必要时可来寻吾。”

    论筝鸣取过,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哈,你这是欢迎吾前来叨扰吗?”

    “是。”苍难得嘴角微扬。

    论筝鸣背着筝,从天波浩渺回到黄商子和九方墀住的无名小居。

    两人正在院子里互相绑着绷带,绷带上血迹斑斑,看起来有点惨。

    “两位好友这是怎么了?”

    黄商子看了论筝鸣一眼,见她神采焕发,知道问题应该解决了,故意问她。

    “怎么样,弦首说你还有救吗?”

    九方墀有意拽紧了黄商子伤处的绷带,疼的黄商子嗷嗷叫,九方墀才松开手,对论筝鸣道。

    “别理他,看你这副模样,应是圆满解决了。”

    “是啊,有弦首苍的指点,吾辈又非愚拙之人,自然得解。”

    论筝鸣话音一转又回到起初的问话:“你们两人怎伤成这样?”

    论筝鸣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要抡琴给他们报仇一样。

    九方墀安抚道:“吾与黄商子并无大碍,伤是昨日在圣域与异度魔界一战所致。”

    黄商子道:“此战圣域损失不小。”

    论筝鸣听他们这么一说,心里有了个大概,详细的事情经过还需回琉璃仙境去了解。

    九方墀正事谈完,话题又到论筝鸣身上:“好友不妨说说这些日在弦首那的收获。”

    就看见论筝鸣面露深沉,将背后之筝一扯,筝在三人面前疯狂旋转,最后嘭一声落在桌子上,气势逼人,像极了苍摔筝的样子。

    黄商子:……

    九方墀:……

    你等着,我喊弦首来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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