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落下孤灯。

    鬼梁天下猛提元功,掌中聚力,朝亭中那道绿白色的身影拍去,恩怨尽付一招中。

    慕少艾扮作羽人非獍的模样,手持胡琴,眼中是决绝的神情。

    死亡逼近时,慕少艾听到了悠扬的琴声,似昆山玉碎凤凰鸣,分明是玉石相触的悦耳之音,却被弹出了杀伐之气,仿佛看见月下剑与剑的碰撞,火光四溅,令人热血沸腾。

    月光作衬,落雪为衣,蓝衣女子盘腿坐在亭子的顶端,衣裙被风卷起,好似不敢惊扰般,又被轻轻放下,白发拂过面颊,露出一张如玉的面容,她沉浸于曲,划过琴弦的手中,垂眸看琴的眼中,都充满了杀气。

    人端坐未动,倏然背负之剑出鞘,引动天空异象,电闪雷鸣,剑直直冲向那道浩然掌气,锵然一声巨响,烟雾散去,剑插在亭前,在地上划出一道界线。

    鬼梁天下压抑怒火:“吾说过,若今日再有人插手,那约定作废。”

    论筝鸣曲未停,唇微动:“出来吧。”

    鬼梁飞宇听到论筝鸣的声音,急忙从林中跑了出来,喊道:“爹亲!”

    鬼梁天下大惊:“宇儿!你没事!”

    “飞宇命悬一线,多亏了先生搭救!”

    鬼梁飞宇面朝论筝鸣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先生救犬子一命,来日必报答。”

    论筝鸣袖一挥:“此事交吾,你们走吧。”

    一系列的转折出乎慕少艾的意料,鬼梁天下领着鬼梁飞宇走了,既然人活着,那约定就不算数,一刀之仇不该让人用性命相抵。

    慕少艾走出亭子,抬头看着亭上的论筝鸣。

    找她的时候许久寻不见,决定替死了她又出来力挽狂澜。

    挂在落下孤灯的风铃响了。

    论筝鸣将焦尾琴收入扇中,从亭子顶端跳了下来。

    “吾之武曲,好听吗?”

    慕少艾疲惫一笑:“好听。”

    论筝鸣拔起地上儒风剑,两指擦过剑身,转身,剑锋指向慕少艾。

    “来吧,少艾,打一架,吾若赢你,便答应吾退隐再不涉江湖。”

    慕少艾:“我若赢你呢?”

    “你想如何?”

    “没想好,等赢了再说吧。”

    ……

    一天一夜后,论筝鸣拖着本就有伤在身,力竭昏过去的慕少艾,开启了落日烟的石门,在朱痕微感讶异的眼神中,把慕少艾丢在了落日烟。

    慕少艾清醒后,朱痕一碗苦药端到他面前,慕少艾饮了一口,就把碗放了下来。

    慕少艾问道:“筝鸣开的?”

    朱痕抱着酒坛子,斜睨他:“是啊,她说此药之苦不敌她失友之苦的万分之一。”

    慕少艾自知理亏,只好苦着脸再度端起那碗药汤,一口闷下。

    慕少艾舔了舔嘴唇,感觉嘴里苦到已经开始产生甜的幻觉了,沉默了许久,朱痕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感伤的话,欲从自己怼人语录中翻出点安慰人的话,岂料慕少艾慢悠悠道。

    “你说我是不是也是她的心上人?”

    朱痕:?

    你在说些什么骚东西。

    鬼梁天下带着鬼梁飞宇回到鬼梁兵府之后,对那一战只字不提,只嘱咐兵府中的人停止对羽人非獍的追杀,此仇勿再提起。

    论筝鸣一封书信递于少府主,辞去鬼梁兵府食客之位,断了和鬼梁兵府的关系。

    公开庭刊登出新的消息,原正道人士弦中君为私仇不顾大义,和药师慕少艾在落下孤灯决战一天一夜,杀害了药师慕少艾,羽人非獍带伤寻仇,也被斩于剑下。

    此消息一出,吸引了无数人目光,一时间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消息是真的,慕少艾和羽人非獍确实不见了,也有人说这是假的,慕少艾和羽人非獍是何等人物,能被弦中君一人杀了?然随着时间推移,说是假消息的声音弱了下去,江湖中都在忧心于刀戟戡魔之刀已失,接下来中原正道对抗魔界要怎么继续下去。

    现下被非议的人正在翳流作客,论筝鸣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举止悠然自在,没有半点受消息影响的样子,北辰元凰怀疑消息真假,话里话外都藏着试探。

    “弦中君好本事,一连斩杀中原两名重要人物。”

    论筝鸣抿了一口茶,表露出几分嫌弃,不知是对茶的嫌弃,还是对北城元凰话中之人的嫌弃。

    “流言失实,他慕少艾之能为教皇又不是不知,吾杀一个慕少艾已经勉强,更何况再来个羽人非獍。”

    北辰元凰抬眸观察论筝鸣的反应:“哦?那弦中君是否认杀害羽人非獍了?”

    论筝鸣唇角微扬,不屑道:“中原有心人所扣之锅。”

    北辰元凰未见慕少艾尸身,仍有些不信:“那慕少艾身死,是否也是有心人的算计呢?弦中君。”

    论筝鸣脸色一冷,拍桌而起:“教皇不信便罢,吾之家仇已报,汝之敌人已死,交易已经达成,就此告辞!”

    北辰元凰知自己的话惹怒了她,忙安抚道:“本皇并非不信任弦中君,只恐事有变数,为皇者需谨慎。”

    论筝鸣哼了一声,又坐了下来,北辰元凰见还有谈话的余地,有招揽之意。

    “弦中君如今可是树敌甚多啊,杀害慕少艾之仇,除了慕少艾的友人,还有中原正道人马,江湖侠义之士,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弦中君有何打算?”

    论筝鸣故意道:“听闻罪恶坑收纳罪人,吾大可投身罪恶坑。”

    北辰元凰跟论筝鸣分析利弊:“罪恶坑确实也是个去处,可弦中君真的甘心躲在不见天日的小地方吗?”

    论筝鸣展开折扇,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北辰元凰笑道:“那本皇就不绕圈子了,弦中君可愿加入翳流,吾翳流可为弦中君容身之处,给予弦中君以庇护。”

    论筝鸣眼神闪动,动了心:“可以,但吾想以被聘请的身份加入。”

    北辰元凰见论筝鸣被说动,心想有所求是最好的,就怕她什么都不要,难以捆住她,说背叛就背叛了。

    “弦中君想要何物?”

    论筝鸣:“金银俗物。”

    北辰元凰愣了愣,他倒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直接要钱的,随后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好,本皇便许你一月千两黄金。”

    论筝鸣点头:“成交。”

    于是在论筝鸣刻意误导之下,北辰元凰以为她当初要的那个蛊是下在了羽人身上,让羽人误捅鬼梁飞宇,再用救鬼梁飞宇为筹码,和鬼梁天下达成协议,鬼梁天下替论筝鸣算计慕少艾,最后慕少艾以死告终,中原正道为了戡魔计划不受影响,就放出消息是论筝鸣杀害羽人非獍,让羽人非獍隐于幕后调整情绪。

    论筝鸣就这么加入了翳流,北辰元凰也按照约定,替她挡下了各方追杀,论筝鸣难得清闲,整日泡在书库里,研究翳流蛊毒之道。

    一日北辰元凰例行问起论筝鸣去向:“论筝鸣呢?”

    醒恶者回道:“书库里。”

    北辰元凰扶额,那么大一个战力整天泡在书海里真是浪费,对醒恶者道:“把她给本皇捞出来。”

    “嗯。”醒恶者低头将掉在地上的小辣椒捡了起来,仔细装回头上,往翳流书库走去。

    醒恶者来时,就看到书库内满地纸张,古籍胡乱摊在地上,没有落脚的地方,那一抹蓝色却能在其中行动自如,醒恶者从地上捡起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看书之人的见解,以及创新的想法。

    看完一张,醒恶者又捡起一张,一个时辰悄然流逝,醒恶者忘记了来时的目的,看着三尺外的论筝鸣发愣。

    他在论筝鸣身上看到了最初的醒恶者与南宫神翳,那时的他们也是这么在医道中钻研,后来为了更加进深,两人寻访各处,发现了西苗蛊毒,研究后认为蛊毒更适合他们,从此跳出医道,在蛊毒之道越走越远。

    现在的北辰元凰只是个有着些许南宫神翳记忆和全部功体的陌生人,他从不亲自去搞研究,蛊毒才是翳流黑派的主脉,只顾着翳流势力扩张的人,压根不配当翳流之主!

    那番壮大翳流的空话,还不如论筝鸣手刃慕少艾来得实际,再说北辰元凰当教主,不知道哪天就把他醒恶者卖出去,反正又没什么感情。

    若吾助一人登上教主之位……

    此人能力不逊北辰元凰,算计慕少艾的计谋足见其智。

    醒恶者,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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