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东方皇后传 > 第135章 第 135 章
    秋雨连绵,河水汤汤,接连数日天地间一片暗沉,不见日光。罗家村大堤上,官兵吆喝着河工不断往薄弱之处运送泥袋加固,李明珏、安和与随行的官员数人头戴斗笠,身着蓑衣冒雨立在河岸。雨大风狂,斗笠蓑衣根本不顶用,几人早已浑身湿透,却犹不在意,眼睛只一眨不眨盯着汹涌的河水。浊水每冲击大堤一次,众人的心便随之一紧,当真是万分煎熬。

    安和劝:“殿下,这里交给河道干事,您回去吧,若有个万一……”那郑王事真是个老滑头,临行忽然晕倒了,说是头晕得厉害,别说走路站都站不住。那敖析更是添油加醋说了一通,什么又是连日操劳又是担惊受怕,太守恐是染上了病气。李明珏思量他们是胆小推脱,不敢涉险,便让他们留下了。

    哪知到了罗家村才知,形势根本比郑王事上报的还要严峻,他们来之前方将两个漏水的口子堵上,此时雨又大了,河水还在不断上涨,大堤面临巨大压力。

    李明珏道:“眼下这种情形我岂能离开,丢下这些还在奋战的人,起码要等到这次涨水过后,确认大堤平安无事。”他非是一时意气用事,只是目下乃关键时刻,有他坐镇,官民尚且一心不放弃,只要坚持数个时辰,雨势若小了,水势也会减缓,便能喘口气。但如若此刻狼狈而逃,且不说这是懦夫行径,他还有什么面目指挥抗水赈灾,光说他一离开必引发人心惶惶,若其余人皆随他而逃,大堤必溃矣。

    他盯着咆哮着意图冲破禁锢的河水,不禁祈求苍天怜悯众生,快快停了这恼人的雨才好。忽闻身后一人高呼:“你们这些不要命的不要再做无用功啦,快快撤离了吧!”

    乍闻这动摇人心之语,李明珏有些恼火,转身望见小山坡上站着一人,亦是带着斗笠,身穿油衣,正以手搭棚,遮眼眺望奔腾的浊河。

    “你是何人,何以口出狂言?”

    那人低头:“这可不是狂言,这是忠告,公子既问,在下便实话告诉你。这大堤不出一个时辰就顶不住了,这里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泽国,所以诸位还是赶快撤了,免得白白丢了性命。”

    “胡说!”李明珏身边的河道干事喝道,“哪里来的山野小民,也敢大胆妄言,此时已是涨水,一个时辰后水势会渐趋平缓才对!若此时撤离,大堤才要溃决!你莫要满口胡诌误了大事!”

    那人抚一把自己的小撮胡须摇摇头:“咱们不妨打个赌,一炷香后,河水涨一尺,半个时辰四尺。两个时辰内这水呀是只涨不退,可惜这大堤撑不过一个时辰!”

    李明珏拱手道:“先生何方高人?何以如此肯定?”

    那人回礼:“高人不敢当,不过一个常年与水打交道之人,不想诸位白送了性命,请。”说罢一转身跳下山坡却是不见了踪影。

    李明珏仰望山坡沉默不语,河道干事犹在骂咧说半途冒出来的狂徒,不必在意。

    且说汀阳郡城中,药棚搭建起来,东方永安正在帮忙,同来的还有太守之女。从见面她便觉得十分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那太守之女,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总觉得对方眼神不善,语气刁钻,更是时不时刁难她,实在是莫名其妙得很。

    “程秀你在干嘛?没看见这么多病人,你竟然还在偷懒!”郑娇那催命似的声音又响起。她大略只在初见时还算客气地称呼了她一声程姑娘,而后竟直呼其名,全然将她当做自己的婢女使唤来吆喝去,丝毫不觉不妥。

    东方永安将手上的炉子一放道:“小姐,敢问您哪知眼睛看见我偷懒了?”

    “你还敢顶嘴!”

    轻轻一点,对方就跳脚,她哼笑:“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是太守府小姐没错,可我不是您奴婢,要按位份来说,我是重明宫掌事大宫女,好似还比你高了那么一点。”

    “你……”郑娇无话可说只得道,“什么时候了还摆架子!”

    东方永安耸耸肩,有些人真是无法沟通,摆架子的难道不是她?听得对方道:“愣着作甚,还不快点来把药端过去!”

    她擦擦手过去欲接药,却瞥见对方眼角露出得意之色。果不其然,对方将药碗递过来,不等她接住,忽然手一松,那烧得滚烫的药眼见就要泼她满手,郑娇已经顾不上掩饰,扬起嘴角,一副等着看她出糗的嘴脸。

    东方永安心中一阵好笑,以迅电不及瞑目之速收回手,就势从旁边的台子抽来一块木板,在郑娇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不但稳稳接住药碗,还连同药汁一滴不漏。随即轻轻一扬手,郑娇就见那碗本该烫伤程秀的药向自己飞过来。

    她可不及东方永安的身手,吓得呆愣住无法反应,那滚烫的药自她脑袋倒下怕不是要将她半张脸烫红,郑娇显是想到了,脸色瞬间苍白。药碗即落下瞬间,她脚下却挨了重重一踢,人直向前摔了个狗啃泥,尔后摧花的药碗啪一声在她身边摔得粉碎。

    郑娇回过神,急忙爬坐而起,拍着胸口仍心有余悸。“你!”她怒向东方永安。东方永安半跪下来,摸起碎片从她脸颊边晃过:“可要小心呐,别偷鸡不成蚀把米。要不,你不妨明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若真是我的错呢,跟你道个歉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来着?”

    她语气悠然,居高临下,哪有半点要让步的意思,但最让郑娇愤恨的是,她记了这么久,心心念念要找回场子,给她好看,她竟然一点都不记得她了!这个认知,让她更添沮丧。

    “小姐,不好了,快回去吧,老爷病啦!”忽有一小厮快马而来,至跟前,勒马急下,满面焦急。

    郑娇故作从容,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尘:“说什么呢,爹不是在家休息吗?”东方永安不着声色退到一边,有一茬没一茬地听他们谈话。只听那小厮道:“本来是好好的,谁知方才罗家村急报,说大堤决口,将方圆百里全淹啦。更糟糕的是,殿下一行不知所踪,老爷一听当场喷出口血,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此刻正召了大夫看诊呢!”

    小厮说得眉飞色舞,郑娇脸色一变:“啊?这么严重?那我们快回去。”两人正要回转,不料被人从背后一把推开。却是东方永安抢了小厮的马,往城门狂奔而去,也顾不得小厮在身后急喊。

    东方永安一路打听直赶至罗家村地界,只见村里已是一片汪洋,哪里还有半点人迹,她亦只能在村外徘徊,半点不得靠近。

    没有生机,没有人息,她心急如焚。水比起决堤时应是已退去许多,浊水携带泥沙在边缘留下一道两三米宽的湿泥埂,她沿着泥埂往下游寻找数里,极目所至皆是浊水,好似无边无际。天地苍茫,流水无情,东方永安心下发紧,不禁对着消失的村庄呼喊李明珏,呼喊安和,一遍又一遍呼喊所有她知道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耳畔依旧只有河水奔流的声音,再者便是风声,竟连半点鸟叫鸦鸣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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