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东方皇后传 > 第 360 章 第 360 章
    中正堂里烛火闪耀将屋子照得亮堂堂,与外面的灯火阑珊形成鲜明对比,看眼两名手持小宫灯从不远处匆匆走过,好似深夜不得不在山中行进时刻提防山匪的可怜人。自从皇帝驾崩,他带人闯入宸元殿那夜,宫里就冷清许多,明明他已经将伤害降到最低,他约束自己手下不准打劫太监,不准□□宫女,警告他们不得破坏殿堂、楼阁、花园,惩罚那些管不住自己手以及老二的人。那些孩子们太害怕,他们如小鹿般惊恐的眼睛让他不忍,他将他们视作自己的子女、子民,即便他们出身低微,地位卑贱,蝼蚁尚且是命,何况是人呢,他们只是低贱、弱小罢了,没有别的错。就算有别的错,只要能及时更正,他是个宽容的人,总会原谅。

    此次改变与五年前李穆带来的血与火绝对不同,友善温和多了,染血的就那么几处,也是因为那些顽固不化,将他的善意弃如敝屣的人。他们愚蠢得让他心痛,固执得让他不得不抛弃。他想起与殿前卫尸体一起被抬出去的韩章统领,那是个勇猛的人,虽说似乎擅于背叛,赵无名提议放弃他,但他仍愿意给他机会,如果他愿意投靠于他,甚至可以继续保有殿前卫统领一职。

    唉,一声叹息随风送出,给那个不知在哪个葬坑的人,他的深情不寿,他感同身受。

    不过现在,他得将全副心力放到中正堂,今晚罗剑的事已经让他伤透心,希望接下来只需要费点口舌。

    中正堂内座椅两边摆放,坐满了人,左边以原是光禄大夫的侯丛为首,带着朝堂官员,右边以原御史中丞施仁为首,带着御史们以及以沈怀文为首的文人。费中谷在门槛外立了一会儿,饶有兴趣地看着内中异于常理之事:侯丛、施仁几人已被仙去的小皇帝降职,然而新升上来的什么左右仆射、尚书、侍郎,要么是没到场,要么是那夜趁乱跑了,来了的竟都自愿居于侯丛之下。

    此刻,侯丛端着茶盏,盯着雾气,若有所思,旁边的人不时凑上去说两句,其余人则有的端坐闭目,有的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费中谷不禁好奇,李穆带兵入城那会儿他们是什么姿态,听说反抗叫骂的当街就死了,堂中的几位起码都活得好好的。而今他们聚在中正堂,愁眉不展,忧国忧民,这是个好的开始,费中谷认为是好事。比起骂骂咧咧以致大动干戈,还是心平气和聊一聊好,什么事不得沟通?沟通才是解决之道。想想日前直隶那三位,人嘛不要拒绝沟通。

    “诸位久等了。”费中谷缓步踏入,堂中诸人起身。他十分自然地坐到主位,那张紫檀木雕成的坐塌上铺着锦绣垫子,触感很好。不论是垫子,还是这张原本是皇帝宝座而后为摄政王李穆专用的坐塌都让他心情舒畅,但他没将自己的好心情显露在脸上。他是个不喜轻浮嘻哈的人,好心情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坐塌很宽,靠在榻背上应该会很舒服,也可让稍稍舒缓他有些酸累的腰背,但他总领太和兵马,铠甲虽已卸去,却仍着软甲,他不是会为奢华安逸侵蚀之人,即便坐在这样的紫檀软塌上仍需挺直腰背。让心中尚在踌躇、犹疑的人明白,他与李穆大有不同,是克己自持,而非盛气凌人之人。“诸位不必拘谨,我等既是同僚,亦是友人。”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将诸人表情尽收眼底,并将没来、不愿意沟通之人记在心中。比如夏临渊,他记得那不是个会激烈抗争的人,此次居然没来,说是生病,但就不知是身病还是心病。张甫田也没来,自李穆把政,那个律法呆子就将自己的脑袋在各种竹简、书册、羊皮卷里埋得更深,希望以后也不要抬起来,一个专注于自己领域的人,还算讨喜。大理寺的季平也没有来,说是老了,腿脚不便,费中谷想起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尽管当真说来,年岁还不比他,但老了就是老了,他思忖顺了那老东西的心,让他回家好好养老。

    其余人有的难掩惶惑不安,与身侧的同伴窃窃私语,有的故作淡然实则不停拿眼睛瞟侯丛、施仁等人。那个侯丛,他离开长阳的时候总是跟在太叔简身后,现今没了太叔简,又从摄政王之乱中活下来,俨然成了朝官的领头羊,他自己也不多推让,自认肩负重担,领着诸人进宫来讨要说法,尚书、侍郎倒成了他的跟班。?

    他们谁领头,费中谷不甚在意,只要对方说得上话,别浪费时间就成。

    “诸位想必有许多疑惑?不妨尽数问来,费某知无不言?侯大人?”

    老神在在的侯丛抬眼,面上丝毫不见慌乱,让人不禁怀疑五年前他在太叔简身后依然吓得腿软的传闻是假。“请费大人释疑,陛下当真是被李穆所害?太妃又真是神伤心死,追随而去?”费中谷静静等待,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问题,“两位仙去前果真指定刚出生的小皇子继任新君,而费大人为辅政大臣,总揽朝政?”

    费中谷抬手:“该称太后了,侯大人所言不虚,不过其中有些小出入,是费某没有说清楚,难怪诸位疑虑,请听费某详尽道来。”他和颜悦色,花白的胡须下隐着笑意,尽显宽厚仁慈,“其一,太后过于哀痛、折损心神,油尽灯枯而死,请诸位牢记在心。其二,陛下临终托孤是真,只是国政大事费某一人独木难支,陛下何等英明,岂会不知?”

    “您的意思?”李明易时期升为户部尚书的曲书臣道。那是个年轻人,赵无名说还是个不简单的年轻人,与李穆一方并无密切往来,然而李穆的心腹之一俞万钱被拿掉以后,竟没有再推举自己人,而是推举了他。

    费中谷多看他两眼:“曲大人是吧?”

    “不敢。”对方温文尔雅,谦逊有礼,丝毫没有他人口中难说话、不讲情面的样子。

    “大辰多难,方经历奸佞乱朝,逆臣祸国,百废待兴,然南有南阳气怨难消,西有孟岭、月祇、戎格伺机而动,北有依布尔、其罗虎视眈眈,大辰必须以最快速度恢复元气。在此危急之时,还需仰仗诸位与费某、与大辰共渡难关。费某不才,力有未逮,陛下之意是请侯大人与费某一同担任辅政大臣。”

    忽然被点名的侯丛,脸上颇有几分惊讶,其余人亦是始料未及。他们来之前其实已经通过气,费中谷是否假传圣旨,是否想独揽大权做第二个李穆,十分值得质疑与警惕,此次即便众臣工豁出性命,也绝不允许出现第二个倒行逆施、践踏礼法的李穆!侯丛看起来从容沉稳,但心里紧张着呢,胸腔里敲鼓似的咚咚咚,敲得他头晕目眩。若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恐避免不了血溅中正堂,那也没辙,太叔公死了,他一肩扛起重责,他便是继太叔简之后,庙堂之肱骨,大厦之顶梁。若要拼命,他定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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