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东方皇后传 >第 501 章 第 501 章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当然,陛下回宫,奴婢们岂敢懈怠。”

    “舞姬也需最好的。”那便只有那个女人,想到那个女人,桃夭夫人就来气,将梳子一把拍在妆台上。作为南阳皇宫里伺候皇帝最久也最得宠的夫人,她自是与别不同,地位超然,在小小后宫也算得上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人物,皇极宫的蝎池里不知道有她多少杰作。南阳皇帝是个极能疼宠美人的人,与她正是琴瑟和鸣,兴味相投,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骂他们是什么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又怎么样?那些木讷呆子岂能体味个中乐趣。然而数年前却来了一名舞姬,原本区区舞姬身份低贱不需她放在心上,但不知使的什么手段很得皇帝欢心,隐隐有与她分庭抗礼之势。她的宠爱未必就衰了,然总有个人在那边杵着,她心里岂能舒坦。男人们不是常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女人更是不容。偏皇帝的规矩,他宠着的人,别人是不能动的,她再嚣张跋扈也不敢老虎嘴边拔须,唯一值得庆幸的:几年了,那女人仍旧只是首席舞姬,她却是正儿八经的夫人。桃夭夫人拉回自己飞远的思绪:“叫她好生准备,谁惹得陛下不开心,吃不了兜着走。”

    婢女月下答道:“今晚她不出场,说是身子不舒坦。”

    “不舒坦?”桃夭夫人讶异,“她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小狐狸精,倒是精得很。”若是旁人看了定要说女人心海底针,死对头出场她不欢喜,不出场她仍旧不欢喜。“今晚咱也都打起精神,小心伺候着。”

    熏着浓烈香粉的大殿里,乐师们卖力演奏着火辣热情的异域舞曲。南阳都城与别不同,南阳的宫城亦与别不同,从不讲究什么超凡脱俗,什么淡雅别致,从铺陈的死物到来往宫女侍从皆是浓墨重彩,就像这座城里张扬的善恶、美丑、爱恨,它的一切都是浓烈的。往好的一面说,热情火辣、自由奔放,千姿百态,是生命浓烈的色彩;往坏的一面说,礼乐崩坏、道德沦丧,是剑走偏锋者的天堂,滋养罪恶的土壤。碧玉的窗棂、金色的帷幕、鲜红的地毡,火一样飞舞的裙摆、雪一样的脸庞、烈焰红唇、媚眼如丝,放纵欲望的味道。

    这些都是南阳皇帝平日最喜欢的,他总说那些咿咿呀呀有气无力的是什么死人曲?那些有事没事素衣淡服伤春悲秋、装模作样的东西心里比谁都要贪俗,谁要是在他宫里穿丧服,他就送谁一场丧礼。所以南阳皇宫里向来浓妆艳抹、争奇斗艳得厉害,不怕粉抹得多!但也不是抹就完事,他还有个怪癖就是喜欢当面看人卸妆,要是抹上粉是天仙,洗了脸是鬼女,那脖子免不了挨上一刀,真就直接送义庄抹死人粉了。

    桃夭夫人看着宽大黄金座上左拥右抱的人,似乎与往常无异,调笑偷香随性得很,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总觉忐忑。今晚无人与她斗艳,她却丝毫不觉胜利的喜悦。她不敢说能摸透黄金座上人的心思,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白同床共枕许多日夜,总觉得那随性的笑意下隐着一丝阴霾。再观旁边垂手而立的太监魏陶,眼皮也不抬一下,她便觉自己的忐忑是有道理的。皇帝回城已有些时日,却没有立即回宫,而是在鹰台耽搁了几日,今儿才回。她等得心急,少不得遣人打听。得了消息说,虽然打了胜仗,但皇帝并不那么高兴。原因嘛,多半是战事上的事,她一个深宫妇人,哪里想得明白,也没兴趣明白,她的全副心思都只在皇帝身上而已。寻常若皇帝不高兴,美人自然不遗余力相哄,谁跟荣华富贵过不去,可她们这位皇帝不是个好哄的主,太卖力了他嫌虚伪,太矜持端庄了,他嫌装模作样,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所以南阳皇宫里,皇帝不悦要不要凑上去真得掂量掂量,久而久之,火候把握不好的,干脆就避而远之。桃夭夫人从未失手过,但也难免惴惴。早知就抢先一步称病,可她与那女人总得有一个在,否则皇帝觉得受了冷落,大发雷霆,都得遭殃。

    这厢思量着曲到尾声,赶紧结束,不想就生事了。最后的快速旋转收尾,一名舞姬疏忽大意拐了脚,跌坐在地,众舞姬慌乱立时齐刷刷跪地。大饮琼浆玉液的皇帝蓦地停下手中动作,放下金樽。就这一个动作令桃夭夫人忍不住站起身,乐师们几乎同一时间停下,上一刻还闹哄哄的大殿骤然静如幽谷。

    见皇帝不语,桃夭夫人呵斥:“贱婢,平日就知偷懒,用你的时候就掉链子,养着你们何用?丢人现眼,还不赶紧滚下去。”

    那舞姬如获大赦,叩头谢恩,皇帝开口了,语气温和不见怒意:“失误嘛,又是什么大事?你别小题大做,叫别人以为朕是什么虎狼之辈。朕平日苛待你们了吗?”桃夭夫人躬身:“陛下言重,是臣妾看不得丢人现眼的贱婢。”

    皇帝不以为意走下玉阶,走至那舞姬跟前弯腰关切道:“伤着哪里了?让朕看看。”舞姬被他的温柔弄得面红耳赤,怯怯地拉起裙摆。皇帝赞叹:“多美一双玉足,都肿起来了,一定很疼吧?”语气轻柔亲昵,满含兴致,殿中众人无一例外都觉得后宫大约又要添一名新人。皇帝就这样,逛个后花园,瞧见有姿色的当即能拉到花丛里野合,一日不可无妇人不只是说说,宫里的也都司空见惯了。

    桃夭夫人何等眼力,待要开口命自己的婢女前去扶人,听得皇帝道:“既然疼得厉害,不如,剁了吧,剁了就不疼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舞姬就哭喊着被拉下去,皇帝抬手,“继续吹,继续跳,愣着做什么?朕很吓人吗?”到底是长久磨练出来的,乐师们怔愣片刻若无其事继续吹奏起来。

    坐回黄金座时,皇帝瞥一眼石像般的魏陶:“你倒是安之若素。”魏陶微微躬身:“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人何须多言。”

    “啧,在北辰的皇宫里练得如此贴心了?”

    “您知道是在哪里练的。”

    “……”忽而奉酒侍女又出错,手上一个不稳,打翻酒水泼了皇帝一身。这次皇帝没有戏耍她,径直冷冷吩咐:“拉下去乱棍打死。”魏陶叹息了一声,皇帝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小人不敢。”

    “在他处就敢?”

    “直谏也要看人,在他处小人是友,回到此处小人是奴,奴就得清楚自己的身份。”

    皇帝豁然起身:“真是练得好胆量,叫你回来,让你委屈了。”说罢拂袖而去,魏陶向桃夭夫人略一躬身,快步跟上。桃夭夫人怔愣当场,他们打得什么机锋她没听懂,皇帝的态度也怪,犯小错的婢女随意杀了,不软不硬顶撞的魏陶他却不处置,真是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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