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意让你来看看南阳治下也不那么坏,不过今日自有更有趣的事,别急。”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稍微用力将她带往一处首饰摊,悠哉拿起一支花钗、撩起幂篱在她鬓边比划。摊主立时殷勤道:“此钗正衬娘子花容月貌,郎君好眼光。”苻宏烈丢下花钗漠然一笑,“虽说我家娘子不在意,我若真拿这样寒碜的东西送她也太敷衍。”说罢凑在她耳边亲昵道了句,“回去你挑个式样,我让人打造了给你。”摊主面露讪色,仍是赔笑道:“郎君对娘子真是情深意切。”苻宏烈满面笑容:“好说了。”带着东方永安往别处去。
“方才你没反驳。”他没头没脑来一句。
“什么?”
“娘子,吾家娘子。”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东方永安却兴趣缺缺:“嘴长在你身上。”目光散漫地游移开去,很有几分漫不经心。苻宏烈不以为意,依旧跟她东拉西扯。
他们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一时入玉器店,一时出玉器店入绸缎庄,一时又出绸缎庄入茶楼,在茶楼没坐多会儿又回了大街。日上三竿,大街上人流也多起来,若在过去,东方永安倒是乐于安心领受了这份闲暇时光,毕竟有时快乐就是那么简单,比方某个闲逸的午后,就着恰到好处的阳光,来一杯茶或一份咖啡,然后尽情地在窗前发呆,看或不看面前往来的人群都不影响那份快乐,因为恶意地浪费时间,别有趣味。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全然轻松惬意地游街是什么时候,约莫是很久以前,那时身边有谁,大约至少是有李明珏的吧。此番她却完全放松不下来,身边此人可不似李明珏那般多数时候都人畜无害、克己尊礼,苻宏烈在她眼里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上一刻还温言软语下一刻就能让人死无全尸,上一刻雷霆震怒,下一刻指不定又和风细雨,非是帝王权术那般叫人猜不透心思,而是骨子里的反复无常、乖僻得很,别人要学,他是天生的。犹喜给别人带来不幸,十足的混账,饶是东方永安这等见识过风浪的,这段时日折腾下来,对他亦是发自内心的忌惮。让她相信他闲到只是带她逛街,别无企图,她绝不信。可惜失了手脚的打击让她的脑子近来愈发迟钝,实在想不出什么戏码非要到风吟城与临江城池来演。
苻宏烈带着三分猫哭耗子的慨叹拉回她的思绪:“你瞧这些人,用你的话来说,大辰的子民们,面对占领自己城池、毁坏自己家园的敌人,不都是满面堆笑,热情相迎?任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悠哉来去就罢了,还要当上宾、大爷般供着,瞧着真是可怜……又可恨。你说他们是不是贱骨头?狗尚知晓护卫自己的家园。”
“我说这些人贱骨头,有奶就是娘,不值得惦念。”
“惦念?谁惦念又惦念谁了?”
对方忽而没头没脑道了句:“如果他们知道你身为安字军统领,却与我厮混在一起,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反应?会顾念你曾奋力为他们带去安稳,还是会猜忌甚至厌恶、憎恨你?”东方永安大略捕捉到他的话头,在她反驳之前,他指着前方不远处人群密集地,“那边看起来挺热闹,咱们也去瞧瞧。”不由分说扣着她的腰将人带过去。
东方永安暗忖,今日的重头戏终于要来。
苻宏烈带着她拨开人群往里挤了挤,被男女老少围在中间的是一人一案,原是个说书的。只见他纸扇横点,唾沫横飞,小撇胡须随着翕张的嘴翘出滑稽的弧度,周围的人或紧张、或皱眉、或愤慨,个个屏气凝神,正到精彩之处。少顷,东方永安便听出对方在说什么,原是将万江之战绘声绘色地呈现出来。特别讲到南阳凭借“小烟花”侵踏宁德,说书人以南阳为出发点,自是眉飞色舞、意气奋发,周围听众却是北辰人,碍于不时走过的巡街兵,不敢掀了小胡子的书案,却皆捏紧拳头,额上青筋暴露,一脸愤慨。小胡子恍若不察,得意道:“你们可知南阳为何能一举攻城,想必在场有人听闻过过去那场万江之战吧?”有人没好气:“自然。”小胡子故作神秘捋捋胡须:“那属于北辰的天降利器何以就到了南阳手中?”
“还不是南阳偷我们的?”
“再不就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
有人反驳:“定是偷我们的,南阳人才没那么聪明。”满满的鄙夷。
小胡子轻摇纸扇:“你们都错啦。那等利器岂那么容易弄出来,之前你们可曾见过?”见众人摇头,“这就对了,那是神赐利器,上天选中了你们北辰,你们北辰原当是上天所佑之邦,可惜啊可惜。”便有人不耐烦:“可惜什么,你倒是快说。”
“知道为什么战况急转直下?知道为什么天选之邦却为天所弃?这非是偶然,而是阴谋啊。北辰之所以会败全因有人将‘烟花’那等神赐利器出卖给了南阳,这才叫南阳转被动为主动,反败为胜。”话一出,听众炸开了锅,不论信与不信都与身边的同伴喁喁私语起来。“不然你们以为南阳凭什么这么快卷土重来?若不是掌握了神赐利器,他们敢吗?唉,这也是天意,是北辰的命数。因为北辰人自己背叛了自己,所以上天站到南阳那边去了,诸位,便是我也替北辰心痛,用不了多久,在下相信‘地狱之火’也会出现在南阳手中,好时日不多啦。”
听到“地狱之火”,人群更是沸腾,有人喊道:“是谁,是谁出卖我大辰!”
在众人催促下,小胡子缓缓道来:“一个女人,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一个外表不俗却有着丑陋内心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