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东方皇后传 >第 667 章 第 667 章
    “你说什么!”

    “我说得不对?”

    “此时此地说就是不对!”

    “怎么不对!”

    “动摇人心!”

    “能动摇人心恰恰说明我说得对!”

    老远就听见客栈外头吵得不可开交,连日来的憋屈爆发,双方一步不退,情绪终于有了出口。其他人也都围上来,本是一件口角小事,变成激烈争辩,本是两人之事,逐渐变成两派争吵,围观的人也开始看对方不顺眼,互相指责起来。胡栗为首的骨干们赶来就见前些日子还齐心协力的人自发站队,彼此指摘,吵得脸红脖子粗,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怨。

    “都吵什么吵什么!”骨干上去将两拨人分开,胡栗走过去,背着双手,摆出长者的架势。起事的都是年轻士子、学子,他本人年岁也不如何大,不过家世比他人好些,又是这一路士子的发起者,自踏上往京城的路途,诸事由他安排、照应,人群便自发以他为首。为了更能服众,平时他也总摆出与年岁不符的温和、老成面孔。年轻人优处是有活力、有闯劲,说干就干,坏处是定力不足,易变、冲动,不够稳定。这一路行来没少闹矛盾,非得急速淬炼出足够沉稳、可靠的气度才能稳住这群人。

    不过往日闹都是因为生活上的琐碎小事,还没哪次闹得这样生分,连旁观者也分队而站。“都是同席,不是同席往上数个几代指不定也是同一位师尊。退一万步讲,纵毫无干系,既然在此那就是志同道合的友人,有什么值得红脸?”他扫一眼,快速在脑中翻找两人名字。

    这么多人,要记住还真不容易,但既为领头人,面上功夫还是要做足。他指着北面那人:“谢文耀,你是师兄嘛,什么事不能让着师弟点?”叫谢文耀之人,他稍了解一些,家世不错,怎么也算得上中上层士子,所以让他加入组织者,没事帮忙照看外头这群人。文采一般,脾气有点冲,喜爱拿着鸡毛当令箭,好比课上那些自诩是夫子帮手,总爱对同席指指点点的人。

    南面立着的叫谭生,这名字他搜寻许久才想起,因为是个下层士子,寒门子弟。寻常人眼中寒门是贫苦人家,上层士子眼里的寒门却是下层士子,好歹读得上书,连书都读不上的贫民在他们眼里不叫寒门,那叫贱民。这人不但出身寒门,还很木讷,要不是今日一吵,他哪里想得起来队伍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想到这里又觉得奇了,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竟然会跟人吵架,不但当众大吵,还引得旁人互相攻讦,这个榆木脑袋有这样的影响力?

    胡栗心中诧异,面上却笑得温文和煦,朝谭生:“到底是师兄,有什么不当的师弟多多包涵。”

    谢文耀嚷起来:“胡兄你这是拉偏架,怎么就说得好似我错?你问问他都说了些什么!”他身后的人义愤填膺:“没错,是他们闹事!在这里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分明害群之马,我等大业不需要这样的人!”

    胡栗向谭生投去询问的目光,谭生不退不避,挺直腰背:“谁来了,我也是这么说?大伙不妨好好想想,这么闹下去有意义吗?咱们要的是什么?其实咱们的诉求很简单,朝廷必须尊重文人、学子!我等苦读十载,是为了报效国家!为了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为此,咱们吃再多的苦,都愿意,只要能尽一份力。再想想朝廷这些日子所作所为,不但皇后亲去牢中探望两老,送去诸多衣食器用,听闻两老虽不出牢狱,却是所求皆得应,要什么书朝廷都给他们送去。不说远的,就说咱们身边,咱们的作为朝廷不清楚吗?官署也只是派人跟着咱们,可有哪次上来干涉?”

    “这些都是朝廷的伪善之举,我等非是那些蠢钝贱民,岂能被迷惑?”谢耀文一方有人喊。

    “蠢钝贱民,呵。”谭生冷笑,“诸位贵公子已经三番两次提醒过,不必没完没了。我等家世远不如你们,若非顾忌同路,只怕你们早就指着鼻子骂我等贱民之子了!”

    胡栗投过去的目光微变,他有种小瞧了此人的感觉,这哪里是木讷之人能说出的话?一针见血,杀人诛心。这支队伍中有大半都是下层士子,甚至只是碰过一两篇文章勉强称得上学子的,为了凝聚最多的力量,讲究不得那许多,哪儿来那么多高门贵胄,阶级之分,永远是越往上越少,如同小山尖,没见过山尖倒过来的。多数人供养少数人是亘古不变的规则,搜刮大多数人的财富,将其聚集在少数人手中,那少数人才能快活似神仙,可怜底层贱民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若不是为了造势,他们岂愿与这些下层士子为伍?

    本来如此结构很是稳当,可以继续下去,怎料皇室出了皇后这个怪胎!皇室作为统治者应该帮助上层压住底层,皇后偏反其道而行。读书可不仅仅是读书,它其实是高门将资源握在手中的手段,垄断读书,就是垄断上升渠道,垄断官场就能垄断财富,所以读书决不能放开,放开就等于让更多人、让中下层的人来分一杯羹。让贱民从自己手里抢走资源,高门能容忍?皇室靠高门支撑,史上皆如此,皇后这个疯子真是病得不轻!宁愿得罪高门,也要放开读书、普及智慧这种只有高门才配拥有的东西。

    这个道理其实不复杂,是要说开,这些底层士子甚至中层士子还会不会跟他们一路,就难说,所以起事之初,他们不断宣讲的是朝廷倒行逆施,将两老下狱,是蔑视文人。文人为国家做出诸多贡献,却不得敬重,能忍?

    一切还算顺利,可前两日得到黄老出山的消息,就觉要出事,果不其然。这群低贱士子,有醒悟的迹象。

    “志同道合之辈,说话不要那么伤人。”这种话最能挑动人的情绪,让他上纲上线下去,底层士子就要与他们离心离德。“就事论事,谢兄弟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代他赔个不是。兄弟之间有何话说开就好,大家都散去吧,没什么大事。”当下最要紧的是将人群驱散开,免得越扯越远。

    “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好。”叫谭生的竟不是个好糊弄的,他留住众人,“既是兄弟,就该敞开天窗说亮话。咱们不妨当着大家伙的面,好生辩一辩。都说朝廷不敬文人,拘押二老,是要对士子进行丧心病狂的镇压,那为何黄老却要出山出任一苇馆祭酒?难道说黄老那样的高人也为朝廷所蒙蔽?还是大家伙要质疑黄老为人?”

    “怎敢?”人群里有人道,“黄老为天下士子楷模,我等皆以能得黄老一两句提点为荣,岂敢大不敬?”

    “正是,黄老为人乃是数十年所证,怎可随意质疑?”旁人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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