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绝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摸出壹柄小巧的匕首,举到楚悦的鼻子上。楚悦道谢接过来,走近棺材把棺盖推开,用匕首把用树胶黏接的枕木撬下来。匕首的柄是冰冷的黑玄铁制成的,缠绕着殷红鲜艳的花纹,就像初见高绝时他的黑色长衫上的那种纹绣,有壹种怖人的诡异美感。匕首的锋刃寒气森森,显示出它不是壹件供人把玩的巧物,而是壹件货真价实的嗜血凶器。

    高绝冷眼瞧着女孩儿熟练地用着他的惯手兵器“啪啪啪”起下了棺材的枕木,从她的怀中取出壹方布巾仔细包了枕木,递给她身後的小道姑,笑声就像清令令的泉水:“收好了,这可是宝贝!”然後,高绝黑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儿用他那把杀人饮血的匕首“兹兹兹”地磨去枕木被撬走的痕迹。

    据说,好的兵器都是极通人性的,匕首仿佛感染了它主人的愤怒,在女孩儿的纤纤玉手中痛苦狰狞地“兹兹兹”地大啃着树胶……

    片刻後,大功告成的楚悦吹吹匕首上的树胶和木屑,还刀入鞘递给高绝,笑道:“好!好匕首!嗯——既然高大人如此盛意拳拳,小女子就僭越壹回了,高大人,请你把棺材擡起来,跟着我们走吧!”

    “什麽?!你说让我擡棺材?”高绝危险地握紧匕首,手背上暴出壹根青筋,仿佛下壹刻就会失去控制,把棺材连同让他擡棺材的女孩儿壹起劈成四半。

    楚心很後悔出生在这个世上,努力地把她自己缩小再缩小,心中不停地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楚悦叹了壹口气,脸上露出壹个动人心魄的幽怨表情,自怨自艾道:“原本我就说,我壹个小小民女怎麽叫得动堂堂的锦衣卫大将军呢?原本民女就是想找几个脚夫,使唤起来得心应手的,可是大人却自告奋勇地前来顶替了脚夫的位置,如今又不肯做脚夫的活儿……眼瞧着已经日上三竿了,民女再去找脚夫已然太迟,也罢,楚心!”角落里的楚心闻声又缩小了壹些,楚悦抱住棺材的前端,转头看着楚心说,“壹人擡壹边,咱们下山!”

    高绝轻眯眼睛,缓缓把匕首收进怀里,臂膀上的肌肉凸鼓而起,辐射出危险的怒气……下壹刻,高绝擡掌朝向楚悦的方向,角落里的楚心捂着脸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壹口重逾百斤的棺材无风自起,“嗖”地壹声飞上高绝的肩头。

    高绝扛着棺材走出禅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就像说出了杀父仇人的名字:“下山。”

    因为天色尚早,壹路走出道观都没有碰见人。高绝脚下生风,把楚悦和楚心远远地甩在後面。楚悦不放心地冲着前面那个扛着棺材的背影喊道:“仔细着点儿!那个是很值钱的,壹丁点儿漆皮都不能磕坏了!磕坏了要赔的!”

    话音刚落,前面背影脚下壹顿,然後跳上路边壹棵树的树冠,顶着壹口棺材飞走了。

    楚心大松壹口气,转头撇着嘴看向楚悦,用壹副快要哭出来样子问:“小逸,为什麽咱们要和他壹起去啊?他好可怕!”

    楚悦摊摊手:“你以为我想吗?是他赖着不走,舔着脸非要来帮忙的!”

    楚心大张着嘴巴,自动想象了壹幅“高大人赖着不走,舔着脸非要来帮忙”的惊人画面,旋即甩甩头,又问楚悦:“刚刚你说棺材很值钱?可是壹副棺材壹般就值八两银子左右吧?而且你的棺材还特别的小!”

    楚悦呲牙壹笑:“幸好整个道观里的人,包括太善、太息她们都不识货,否则我怎能顺利地讨走自己的棺材?之前我向真珠打听过,太善认为这口棺材做工精美,应该值二三十两银子,因此扣在了北院禅房里,打算过两天让人擡走换些银子花花。不过好在观主太息同意我取走自己的棺材,她还同意了我可以用五两银子把你赎走!快,楚心,咱们下山吧!卖到了银子吃红烧狮子头,再回道观给你赎身!”

    楚心没想到楚悦还壹直惦记着帮自己还债的事,心下感动不已,点点头就跟楚悦壹起手拉手往山下跑,两个人跑得很有私奔的感觉。可是跑了壹盏茶工夫,她就实在坚持不下去了……这、这是什麽速度?这是要跑出人命的速度!楚心死死扯住撒足狂奔的楚悦,气喘如牛地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行了。

    怎麽会这样?记得楚悦死而复生的第二天,她们壹起去山上挖野菜,楚心还嫌楚悦走得太慢,说了句“你们大户小姐走路真秀气,不过现在可不是逛花园儿,你这样走法咱们天黑也回不去的”,事隔几日,怎麽两个人正好反过来了?

    楚悦想了壹下,说:“我背你。”说着把楚心硬拉到自己背上,让她揽好自己的脖颈。楚心当然不相信楚悦背得动自己,连连告饶说“女大王饶命啊,我不想摔死啊,我上有四十老母啊……”

    楚悦被她叫唤得心头也稍微起了点儿忐忑,因为实在没想到楚心看起来瘦小,可分量壹点儿都不轻。用手把楚心往背上托了托,卯足了壹口气,楚悦就在山道上飞奔起来,速度竟不亚於刚刚不背人时的奔跑速度,吓得楚心尖叫连连。楚悦跑得很快意,根本不觉得累,於是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感觉把壹切不痛快的事全部都甩到了身後……

    楚心从壹开始的惊恐,渐渐变成了担心,问了很多次“小逸你累不累?”“小逸你没事吧?”“小逸你说句话?”可背着自己的那个纤细小人仿佛是魔怔了,大睁着双眼,也不说话,壹直跑壹直跑。楚心渐渐觉得山道两旁的树从几棵几棵地後退,渐渐变成壹片壹片地後退,最後山道两旁的树已经变成了模糊的灰影,天地间唯壹清晰的就是眼前的乌黑发髻。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楚悦开始慢慢减速,等走到最後壹阶山道的时候,她已经正好停住了。

    楚心从她的背上滑下来,抓着她连连问:“究竟是怎麽回事?你怎麽跑得这样快?刚刚可真是吓死我了,还有我问你话为什麽你不搭理我?”楚心细看之下,楚悦不但呼吸壹如平常,甚至连汗也没冒出来,只有鬓边的碎发腻在了淡粉的脸颊两侧。

    楚悦白她壹眼:“内功讲究的就是壹口气,开了口就泄了气了,搞不好还会把你摔出去呢。”

    她对自己的脚力也略有惊讶,跑起来没有壹丝疲累的感觉,於是她就再快壹些,还不累就更快壹些,如此往复,最後就变成了壹种风过耳边的极速。背着楚心跑完整条山道,她居然还没有什麽疲劳感,仿佛刚刚都是用别人的腿跑的,她反而是那个被人背着的。这是要等的神奇,前世她也不知道内力是这麽好的东西,难道现在的内力已经远远超越前世五年积累下的内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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