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冉正想上前,追上紫衣女子,奈何面前人群太过拥挤,一不留神,摊贩前已然没了女子身影。

    她只好把这件事先放下,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陈姨。

    侍从面上不耐之色愈重,不一会,门后走出几个侍从小厮,开始驱散聚集在一起的人。

    锋利锃亮的剑挥舞着,百姓一时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人群散开了。

    黎冉没动,和钟离宴并排站着。

    此时,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走出,望见瘫倒在地不起的陈姨,直皱眉头。

    “你那女儿私奔事早已水落石出,你还想怎样?”

    他态度恶劣,看上去相当腻烦。

    “我女儿我还不了解吗?”陈姨伤心欲绝,“她动个手指头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会私奔!?”

    “你们这些官府不作为,这分明就是有预谋地绑架!拐卖!”

    官员挺着肚子,厌恶地摆摆手,“还绑架?你能拿出多少银子?城门每日出入行人登记得一清二楚,没有你所说的什么拐卖。”

    他边说边嘀咕着:“自己的女儿看不好,小小年纪做这种事,还赖上我们......”

    没想到,听到这话的陈姨倏地从地上爬起,猛然拽住官员的衣角,拉住恶狠狠地咬了他大腿一口。

    官员痛得直吸气,嗷嗷直叫,想要用力甩开,但陈姨力气太大,他没有成功。

    陈姨抱得很紧,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歇斯底里喊叫:“樱儿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许这样说!”

    官员用手扒拉着腿,面上无奈,只能先连连答应。

    一旁的侍从急急赶来,拉扯住疯了似的陈姨,把她拖到一旁。

    官员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呸了一声,身上的肉一颠一颠的,手抬到空中,正要大怒。

    他一抬眸,蓦然看见钟离宴,举在空中的手抖了抖。

    有点眼熟。

    他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这不是近来京城炙手可热的四皇子吗?

    见状,立马迎上前去,阿谀谄媚道:“竟不知四皇子在此,真是污了您的眼。”

    钟离宴一时没回答,敛开眼皮望向身边的黎冉。

    官员顺着目光看去,思索一番,谄笑着,“黎小姐也在......”

    黎冉点了点头,微微抿唇,“先松开她吧。”

    陈姨被两个侍从架着,身上衣服皱了,头发也散开,一把鼻涕眼泪的,十分狼狈。

    被放下后,她似乎没有力气站起来,直接倒在地上,双目空洞。

    黎冉走到陈姨面前,蹲下,柔声道:“这位大娘,能不能细细说说那日发生的事?”

    陈姨原本涣散的眼发亮,激动地拉着黎冉胳膊,像是找到主心骨般。

    “小姐行行好,我家姑娘一定是被掳走了。”她语气祈求,面容不安,竟想磕头。

    黎冉拉住她,陈姨没能磕下去,随后便瘫坐在那里流泪。

    半百的人一时哭得像个孩童。

    “你先说说那日到底是什么情况?”似是黎冉镇定的话语给了她莫大安慰。

    陈姨慢慢地说起来了。

    和刚才看热闹人所说的一样。

    那日沈樱独自一人去买黄豆,行为举止和之前没有丝毫不同。

    她拿着篓子和银两出门,片刻后陈姨则前往自家铺子。

    只是沈樱这一去就没再回来。

    后来大理寺的人来了,找到了藏在门后的信。

    可事发后,陈姨早就翻遍屋子的上上下下,也没发现什么信。

    .......

    “樱儿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她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吗?”陈姨似是累了,眼眸透着倦怠,“再说,那日我明明翻过的,根本没看到那封信!”

    黎冉微顿,握住她干枯的手,眼眸沉下,“那封信真的是沈樱的笔迹吗?”

    陈姨哽咽,随即点头,“是樱儿的字没错.......但绝不是她的口吻。”

    “好的,我知道了。”黎冉站起来,扶起陈姨,“陈姨你回去歇着吧,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这件事有疑点。

    那封信出现时间点就很奇怪,陈姨翻遍屋子都没找到,大理寺人来了后倒出现了。

    而且据陈姨所说,沈樱性格大大咧咧,根本藏不住事。

    像私奔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一点马脚都不露出来的。

    任凭陈姨怎么回想,都不觉得那日的沈樱有任何奇怪之处。

    钟离宴站在一旁默声,风吹过衣袖,鼓鼓作响。

    黎冉低头沉思,街道安静,天上漂浮着块状的云。

    “你要调查?”少年清朗的声音随着风飘入她的耳朵。

    钟离宴语调有点奇怪。

    黎冉点点头,沉思片刻后,她猛然看向钟离宴。

    他不是月老所说的任务对象,那他的身份.......

    想到那日的小黑狗,黎冉的眸子古怪起来。

    阳光洒落在钟离宴优越的侧脸,眉骨如刀削般,瞳孔在浅金色中如同琥珀,里面无波无澜。

    似是等的时间太久了,他神情恹恹。

    黎冉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生为灾星,命格崎岖。

    黎冉之前看古籍看到过,承载灾星之身的凡人,会比平常人身体还要弱些。

    不属人不属妖,虽然算是魔,但除了会带来厄运,体内不稳定时变身,与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钟离宴站在那里就像被抛弃般,瞧着有点可怜。

    黎冉收回心思,打算去打探一圈——然后,去找秦纳。

    任务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浪费。

    吃了几次闭门羹后,终于有私奔案的家属愿意聊一聊了。

    黎冉心中隐隐有数。

    这些私奔案有共同点,那些失踪的女孩们都是周边出了名的水灵漂亮。

    同时,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些案件没能引起重视了。

    像是找到可抱怨的人,那些家属们拉着黎冉斥骂自己的女儿。

    像什么“养到那么大,白吃白喝的,还没补贴家中,就和野男人私奔了。”

    还比如“小小年纪就看出来是不安分的,白眼狼一个!”

    .......

    这些家属没有一个像陈姨那样信任自己的女儿。

    只当家中少了一个可以出嫁拿嫁妆的人。

    黎冉听了许久的污言秽语,直皱眉头,却不好说什么。

    就在离开最后一户人家时,一个小姑娘磨磨蹭蹭地跑出来了。

    她面色发黄,一看就营养不良,露出细瘦如竹竿的手臂,怯生生地盯着黎冉,也不说话。

    黎冉认出这是刚刚和家属交流时,躲在门后时不时偷看的那个小丫头。

    “怎么了?”她笑了笑,面颊显出小梨涡,看上去十分亲切。

    小姑娘有点迟疑,想拽黎冉的衣摆,看了看自己黑乎乎的小手后,又缩了回去。

    “姐姐不是那样的。”

    她声音很轻,黎冉一时没听清楚,“嗯?”

    “姐姐不是那样的!”小姑娘葡萄般的眼眸泛起水光,声音响亮,小鼻子一抽一吸,“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早上给我擦脸、帮我换鞋袜,带我捉蝴蝶.......姐姐带我割猪草都怕我拿不动,不让我拿!”

    女孩伸出细细短短的手指,一件一件认真地数着,越说越伤心。

    黎冉眸子渐渐温柔,摸了摸女孩的头。

    “姐姐那么好,不是她们说的——说的那样!”五六岁的女孩语言还十分匮乏,她不懂什么是“白眼狼”“放荡”.......

    她躲在门后面,听大人们谈论姐姐,语气凶狠,用词粗鄙。

    她很难过。

    姐姐明明不是那样的。

    姐姐永远是家中第一个起来的,起来就喂猪喂鸡,然后就帮她穿衣服,煮粥。

    奶奶很讨厌自己,总是拿着扫帚打,也是姐姐抱着她。

    她的怀抱很温暖,隔绝了一切,一点也不痛。

    小女孩哭得梨花带泪,黎冉轻轻哄着,“等有消息,我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她伸出手指,似要和女孩拉钩。

    就在这时,那户屋子的门开了。

    长相刻薄的老婆婆跑过来,捏住女孩的耳朵,絮絮叨叨,“死丫头,又跑出来了......”

    黎冉一顿,想要说什么,最终没说出口,只是快速拿出一小把碎银,塞进女孩的口袋。

    她速度很快,动作很小,只有女孩和她知道。

    被捏着耳朵的小姑娘这下也不觉得疼了,神情惊异。

    黎冉笑了笑,做了个口型“买糖吃”。

    小姑娘摸了摸口袋,笑了,露出漏风的大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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