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仅知道你是帝星,我还知道你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老人笑眯眯的回答道。
傅卿愣住了。
帝星和赤龙纹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当初和老头子同道的人外,一般没有人知道。
“你认识傅天河?”他有些颤抖的问道。
老人听到这个名字,眼中的笑意也逐渐隐去了。
他小心的拍了拍傅卿的肩膀,但还是牵动了傅卿的伤口,看着傅卿龇牙咧嘴的样子,老人将手收了回来。
“我当然认识傅天河。”老人正色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跑这么远来救你?”
“我们现在要去哪?”傅卿问道。
“盛京学宫。”老人简单的说。
“我现在还不能去盛京学宫,我得回去。”傅卿也一脸正色的回答道。
“感情我刚刚说一大堆你都当耳旁风了?”老人一脸懵的问道。
“没有,我很好的听进去了,而且还能跟你复述一遍。”傅卿说。
“但我还是得回去。”
“你这是耍无赖?”
“我这不是耍无赖,我早就看过她的命星了。”傅卿小声说道。
“那你看出什么名堂来了?”老人问。
“没有,我其实看不出她的命星在哪。”傅卿低下头,有些丧气的说道。
“但正因为看不到命星,我才要回去。”
“既然我看不清那姑娘的命运,那我就没必要相信你说的话。”傅卿的语气越来越坚定。
“谁说我们是两道不平行的线,万一不是呢?”
老人无话,他看着面前倔驴一样的少年,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你这倔驴脾气,不去当牛鼻子真的可惜了。”
“嗯。”傅卿点了点头。
“我认识一个牛鼻子,也是头倔驴。”他轻声说。
“你这是刚出了虎穴,又要进龙潭啊。”老人叹着气说。
“就跟傅天河一样,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却还非得把自己端过去给别人当枪使。”
“你既然认得傅天河,就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傅卿沉声说道。
“那你觉得我作为他的学生,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呢?”
老人沉默了,许久,他拍了拍手。
“那等你把鱼汤喝了,咱们用傅天河的办法来。”
傅卿会意,他点了点头。
傅天河的寻路办法其实很简单,当初他便是靠着这个办法一路找到了洛城,找个块城外的小地方盖草屋。
碰到岔路口,脱下鞋子往天上一丢,鞋尖靠近哪个方位,就走哪条路。
投鞋问路虽然很不靠谱,但好处就在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会走到什么地方。
鱼汤的滋味很鲜美,显然老人炖这碗汤是下足了功夫。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当不当问。”傅卿说。
“但问无妨。”
“您跟傅天河是什么关系呢?”傅卿咂着鱼汤问道。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老人的眼神凝望着海面。
船只在风平浪静的海上漂流着,隐隐约约能看到西边的海岸线。
“这个鱼汤的味道很熟悉,而且……”傅卿咽下了口中的鱼汤。
“而且大部分敢叫老头子真名的,都不是什么碌碌之辈。”
“你的观察力很敏锐。”老人笑道。
“傅天河是我的兄长。”老人道。
“这厨艺,算是我教给他的,所以说,你现在是吃到原版了。”老人笑了起来。
傅卿无话,他小心的捧起碗,把碗中的鱼汤喝了个干净。
老人并没有理会傅卿的沉默,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这么算的话,你叫我一声爷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救你没什么其他的原因,就是想让傅天河的传承不要断在这里。”
“至于你是不是帝星,其实没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要叫爷爷?”傅卿问道。
“傅天河的年纪,做你爷爷不过分吧?”老人笑道。
“他也就是看起来还年轻而已,真要是算年龄,你们差了好几辈呢。”
说道这里,老人在船舱里翻了又翻,许久,他从角落里捡出了一只鞋子。
他看着傅卿头顶破旧的书生长冠,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一般。
“喝完了,现在就来决定吧。你丢还是我丢?”
傅卿低头看了看自己包扎的跟个木乃伊的样子,很无奈的摊了摊手。
“你来吧。”
其实有很多不确定的事情,在你准备用天意来替你确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老人将那只鞋子抛上了天空,他用的力气很大,鞋子飞出了小船,直直的坠入了海底。
傅卿无话。
“谢谢。”许久,他说。
“你跟他一样,说是什么事情都要顺应天意,但骨子里写满了叛逆。”老人说。
“兄长他啊,其实最厌恶天意了。”
遇事不决就投鞋问路,其实就是把鞋子丢老远,然后按自己的本心来做,管它什么天意。
“走吧。”傅卿说。
老人无言看着面前的少年,少年的眼里写满了坚决,若是当初的傅天河能像他一样,他现在至少还能找个人叫嫂子。
傅天河把一切都交给面前这个少年了,就连年少时的遗憾,也一并托付给了傅卿。
傅天河总能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他跟自己一路,有时是各种离谱的丢鞋子,有时只是一个坚定的眼神,就让他放弃了劝说的想法。
“那就走吧。”老人轻声说。
就当是给兄长失败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吧。
小船的周围卷起了漫天的巨浪。
这巨浪并没有将小船打翻,而是带着小船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坐在船舱里的两人皆是无话,乘着海浪的速度何止是一日千里。傅卿看着老人的眼神多了一丝感激。
若是老人早就用这样的招数,怕是他们现在已经穿过了东齐,一路北上接近盛京了。
但老人没有,他连船帆都没有挂,只是任由小船在海里漂流。
或许他也在等着自己醒来做决定吧,象征性的劝说几句,然后驱动着海浪,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你是想要让这样的姑娘穿着红衣远嫁到北方,还是要一脚把那接亲的傻帽队伍干翻,对着姑娘说“跟我走”呢?
小船一日一千里,乘着滔天的巨浪,老人架起了船帆,帆上书写着几个大字。
愿借长风,破万里浪。
这几个字写的很好,当帆挂上的时候,明亮的阵纹发出了嗡鸣声。
一股劲风从北边刮来,小船奔驰如箭。快的就像是傅卿的归心。
他和妞妞保证过,要回来的。
……
鄂城,漕运道口。
茶馆里人声鼎沸。
“你知道吗?那前几日刚刚亮相的红衣坊花魁,正张罗着要出嫁呢。”
“这事谁还不知道,听说红衣坊跟旁边码头上的喜桥都搭上了,还不知道新郎官是哪位。”
“话说,前几日看到的那个庞大车队,不会就是来接花魁的新郎官带来的吧?”
“属实是有钱,红衣坊主都放出话来了,到那时候要宴请四方,沿着江岸摆上一趟酒席呢!”
茶馆里人们的讨论声激烈,而在一处靠窗的角落,周星云眯了眯眼睛。
这几日他一直背着龙喰跟着架河柱干长工,几乎成了茶馆里的常客。
“小哥,您的茶来了!”伴随着小二的高喝声,一个托盘乘着几大碗凉茶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周星云都快忘记当初自己在春华楼喝大把银子一两的茶水是什么味道了。现在他只觉得凉茶好喝的紧。
尤其是干完了一趟活,到阴凉的茶馆里一坐,上两碗茶水,囫囵个吞下去,那简直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四叔是在昨天离开的,此刻春华楼还没有得到他们逃脱的消息,他需要把这几日的情报传到周素的手上。
此刻茶馆内人们讨论的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红衣坊花魁?难不成傅小哥让他们抓回来了?”架河柱在一边低声问道。
“谁知道,这几日都没有红衣坊的货,有机会要去那里看看。”周星云道。
此时,他背后的剑匣里,龙喰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东西接近了。”周星云轻声说。
自从那天与婲娘相见后,慢慢恢复的疯书生便将这把剑送给了傅卿。
他的灵魂盘踞在龙喰中太久,即便婲娘对灵魂了解颇深,但也依旧需要很久才能恢复如初。
龙喰认主后,周星云已经可以随意控制这把巨剑的重量了。
而经过龙珠多年的同化,剑的本身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按疯书生的话来说,只要周星云周身百尺之内有人带着龙珠的气息,这把剑的眼睛就会睁开。
他把视线放在了茶馆外的窗户上,透过半开的窗户,他看到了一艘庞大的龙船。
妞妞沉默的坐在小房间里,她的手里抱着木头鸟,慢慢的给它上着发条。
机关响动的声音很好听,随着她松开手,木头鸟的翅膀挥舞了起来。
虽然它并不能真的飞行,但感受着翅膀挥舞传来的风声,她露出了笑容。
她曾经也像是这只木头鸟一样,伏在一个人的背后,感受过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