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璃这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意犹未尽地盯着明烟。
明烟被他瞧得又是一阵脸红，连忙出声，企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发生何事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又是一道低低地咒骂：“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得伺候你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
“别人家的皇子公主哪个不是千恩万宠着，连带着下人都风光无限。”
“可你呢？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更别指望着什么锦衣玉食了！”
明烟听得一阵迷糊，听着话里的意思，这受责骂的还是个皇子公主？
这宫里的奴才竟是如此胆大包天的敢辱骂今上的子女？
委实，有些奇怪。
欧阳璃见明烟满脸不解，便干脆地领着她循声走去。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面黄肌瘦，穿着一身老旧破烂的衣裳瑟瑟地窝在墙角。
一个宫中嬷嬷打扮的中年妇女正指着他的鼻头斥骂着，越骂还越来气，干脆随手抓过一个东西便往小男孩身上打去。
明烟本来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性子，更何况这皇宫内院，危机重重，一不小心便着了别人的道，万劫不复。
可那孩童看着同砚哥儿一般大，望着他烟就不禁想到不知如今身在何处的砚哥儿，心底不自觉的便软了几分。
再看见他骨瘦如柴，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即便挨打也不肯叫唤一声的模样，明烟心底更是一阵心疼。
罢了，罢了，就当替砚哥儿积福罢。
“从来只听过刁奴欺主，却未曾见过，没想到今日却是在规矩森严的皇宫内院见着了。”
“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那嬷嬷背对着明烟二人，听罢这话，吓得身子一抖，呆愣在原地，举起的右手还顿在半空之中。
静默片刻，连忙将手中的物事丢开，一股脑地跪倒在地。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小的，小的只是在同十三皇子开玩笑呢。”
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贵人，能这般说话的身份自然是不低，嬷嬷在宫中生存了这么多年，早已领悟了一套求生之道。
不管来人是谁，跪地求饶再说。反正贵人事多，最多也就说上一嘴便走了。
大不了，等贵人走了，她再同十三皇子好好“算账”便是。
明烟见多了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之人，自然对这嬷嬷心底的想法一清二楚。
声音又冷了几分：“圣上的亲生骨肉，不管是受宠或是不受宠，都尊贵无比，不是你这等刁奴能欺辱得了的。”
“别想着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你刚刚的所作所为，端王爷可站在这边看得一清二楚。”
“若是十三皇子有个好歹，端王爷必不饶你。”
她于这深宫内院来说不过是个过客，并不能给这十三皇子什么庇佑。
所以干脆扯起了欧阳璃这张虎皮大旗，横竖，她也扯习惯了。
欧阳璃神色不变，甚至因着明烟下意识得依靠他而隐隐有些欢喜。
一听来人是端王爷，那嬷嬷被彻底吓住了，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边磕还边哭着求饶。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奴婢是一时间鬼迷心窍，才不小心伤了十三皇子殿下。”
“求王爷饶了小的这回。”
明烟刚走到墙边将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十三皇子拉了起来，伸手将手帕递给他，示意他擦擦脸上的脏污。
听到嬷嬷这话，明烟重新抬起头来，朝着欧阳璃眨巴眨巴眼睛。
欧阳璃会意，心底明明满是欢喜，面上却是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
“再有下次，本王要了你的狗命，滚。”
“是，是，是，奴婢这就滚，这就滚。”嬷嬷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并蹭蹭蹭地跑没有影。
十三皇子从头到尾都只低着头，没有说话，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偶一般。
明烟暗暗叹了口气，到底是有不忍，细细叮嘱了他几句。
“你是皇子，不管你受不受宠，刁奴欺主，欺的不止是你，更是圣上的脸面。”
“逆来顺受不会让他们收敛，反而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你硬上一分，他们便收敛一分；你软上一分，他们便硬上十分。你可明白？”
十三皇子仍面无表情地低垂着头。
明烟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她也护不了这孩子一世，此事到底也只能靠他自己。
将头上的金钗摘了下来，塞到他手中，便要转身同欧阳璃离开。
“扑通”
结结实实的一声跪地，十三皇子稚嫩却又因着滴水未进而沙哑的声音响起。
“求二皇兄帮我。”
明烟……
原来这小孩不是不懂，而是深知能帮他的只有欧阳璃，而不是明烟。
欧阳璃离开的脚步顿顿了，像是突然来了兴趣一般，转身望了过来。
“想让我帮你，凭什么？”
“或者换句话说，你一个宫婢所出之子，无依无靠，徒有皇子的虚名，随意一个宫人都能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
“你有什么让我帮你的价值？”
这话说得极其残忍，丝毫没有对一个五岁小孩的怜悯。
只是，在这波云诡谲，危机四伏的深宫内院中，怜悯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让自己变得有价值，才能活下去。
欧阳璃是这样，十三皇子也是这样。
十三皇子自出身之日起，便受尽白眼，自然也是早早便懂得了这个道理。
脸上满是不符合年纪的沉重与愁闷，思索片刻，这才用他那依旧稚嫩的声音郑重其事道：“二皇兄若是肯帮我，珑今后必以皇兄马首是瞻，百死不辞。”
欧阳璃目光凌厉地细细打量着他，欧阳珑不避不退。
小小年纪，能有这份胆量也是难得。
沉默半晌，欧阳璃这才再次开口道：“跟上。”
说着，便头也不回的牵着明烟走了。
欧阳珑步履蹒跚却满是坚定地跟在二人身后。
正如众人所料，七夕前夜的宫宴果然是选妃宴。
翌日上午，圣上赐婚的圣旨便接连下了下来。
赐齐灵于五皇子欧阳珺为正妃，元婉婉为侧妃，择日完婚。
赐秦语嫣于另一不大受宠的宫妃所生之子，八皇子欧阳瑛为正妃，择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