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李赟仿佛看到手机另一端的霎时变得阴森恐怖的脸。

    他真的不敢惹这位“云师兄”,轻咳一声,赶紧道:“先来个总结,嘿,嘿,乖乖的,温良谦恭,有了靠山也不骄矜,做事踏踏实实的,可能因为家境比较复杂,负担重,压力大,有时候有些忧郁,也有点儿敏感。”

    “那之前呢?因为钱跟过别人吗?”

    “我查过了,没有的。这一回,他是走投无路了,要不然,不会走这条路的。”

    “好啊,趁人之危,乃我辈风范啊。”

    “唉,早知道有今日,我就该忍忍,可美色在前,我真是忍不住啊!”

    “做都做过了,公平交易,你情他愿,有什么可唉声叹气的,矫情!”

    “云师兄教训得是。那我该怎么办?”

    “别急,我再问你,他有喜欢的人吗?”

    “好像是没有。”

    “那就简单了。”

    “真的!”

    “用句不合适的话,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难处可谈!”

    “可我俩因为钱睡过了。”

    “自古以来,有多少人不是因为钱一起睡的?”

    “这,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这头有点儿强迫的意思,他也有些怕我,我这,这不好办啊。”

    “想要两情相悦?”

    “自然最好。”

    “那就坦白吧,看他能不能喜欢上你吧。”

    “他要是不喜欢我呢?”

    “养只金丝雀又不费粮食。”

    电话挂断了。

    李赟盯着黑暗的四方屏幕半晌,终究没有勇气再打一个电话过去,重重叹口气,将手机放下。

    他独自喃喃道:“坦白?怎么做?跟他说,洪鳞,我喜欢你!哎呦。”

    他抬手捂脸。

    这随便动动手指头,能让娱乐圈抖三抖的顶级大佬竟然脸红心跳了。

    爱情真是奇妙的东西啊!

    李赟从书桌后走出,顶着微热的头,来回踱步,一圈又一圈。

    他走到门口,退回,再次走到门口,再次退回。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不好意思。

    坦白,确切地说,是表白,是他今日做不到的事情。

    这羞涩男人是可爱的。

    但他的可爱模样却是另一当事人见不到的。

    另一当事人,洪鳞,在隔壁房间的隔壁的房间里,平躺在地板上。

    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绝望之情,也充满了泪水。

    在他的头侧,手机亮着,一条条语音连续播放着。

    洪鳞的耳朵里听到的只有那一条条语音中包含的数字,来回重复的数字,不同的声音念出来的数字:“一千”、“十万”、“五十万”。

    每当“五十万”这三个字出现,他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一下,好像被针扎了一样。

    他想放声哭的。

    但他知道,自己是发不出声音的,也因为他不能发出声音。

    声音会惹人厌烦。

    他最不能做的就是惹人厌烦,否则的话,他将要选择的将会是一条比现在不知凶险多少的路。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力气坐起来。

    他垂头丧气,抬起好似压了千斤重担的手臂,按在手机上。

    手指一下,一下按键,打出三个字:“知道了。”

    语音顿停。

    耳边清净了。

    月光穿过窗户,透过窗帘,洒在他的身上。

    他感觉很冷。

    原来,月光真的是冷的。

    他苦笑。

    眼眶里饱含的泪落了,砸在他的手背上。泪珠是晶莹的。

    他多么希望这一颗颗的泪珠是钻石。

    但泪珠不可能是钻石。因为钻石没有味道,不是苦的。

    他呆坐良久,慢慢站起身子,走出屋子,走下楼,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找出冰块,将冰块压在自己的眼周。

    他不能让自己的眼睛肿起来。

    他的职业要求他必须要保持良好的状态。

    冰块的寒冷是刺骨的。

    疼痛不可避免。

    他能做的只有忍受。

    他并不觉得这种忍受是痛苦的,因为疼痛让他的心神放松,让他的压力减轻,让他的大脑重新运转,让他认清眼前的现实。

    这疼痛像一种刑罚。

    他接受了这种刑罚,而使自己获得几丝解脱的快感。

    冰块化成了冰水。

    冰水淋漓,染湿了他的睡衣。

    湿透的部分紧贴着他的皮肤。

    洪鳞抬起头。

    那男人在楼上。

    那男人今日没有向他索取。

    他不禁担忧起来。

    他担忧什么?

    他担忧那男人对他失去兴趣。

    他担忧那男人对他产生厌倦。

    他担忧那男人不再对他索取。

    他为何这样担忧?

    因为男人是健康的,自从他们相识以来,除了今日,每次都会索取直至天明。

    他觉得,产生这种担忧的自己是可耻的。

    他抱紧了自己。

    但他不希望或者说是害怕男人对他的厌倦。

    他和男人之间的关系建立在身体和金钱之间。

    当身体无用,金钱自然随之消失。

    他不能没有金钱。

    如果金钱不能到位,养育他长大的大伯一家人就会因为赌债而支离破碎。

    他很清楚,赌,是很错误的。赌徒是不值得同情的。

    他如果不为那巨额的赌债买单的话,无人会指责他,反而会同情他,甚至支持他跟那陷入赌海的一家人斩断来往。

    但他不能说服自己这样做。

    他永远记着自己是如何长大的,在大伯一家人的哀求的眼神面前,他做不到拒绝,能做到的唯有点头。

    点头,是可悲的。

    因为一次又一次的点头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支持,大伯一家人的赌债变成了长河,连绵不断。

    他理解,有恃无恐的人是胆子大的。

    在赌桌上,赌徒的胆子无疑是很大、很大的。赌注自然也就越下越大。赌债也就一次比一次高。

    于是,他造成了自己的悲剧,终于将自己当成商品贩卖了。

    突然,他想看看商品的成色。

    他抬步,缓缓地,轻轻地走进洗手间,走到镜子前,解开睡衣,端详自己,从头到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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