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伽兰殿前的文武百官俱是哗然不已,当先的允帝更是微眯了眼,深深地看向那袭漆黑斗篷。
屠灵余光瞥到允帝的反应,心中一凛,面向莫大人:“一派胡言,我根本没有派人取令妹性命,天子脚下,岂敢乱杀人?”
“你都敢在公主大婚上抢亲,还有什么不敢的?”
莫大人急红了眼般,放下背上的芊芊,将她抱入怀中,向众人露出她脖颈上致命的三根银针,泪眸含恨。
“我就知你不会承认,为留存证据都不敢动芊芊的尸身,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那三根银针甫一露出,屠灵身旁的初珑便脸色一变,百官之中显然也有人记起,这不就是当日虎笼一事时,国师身边的红衣婢女射入笼中的暗器吗?当时那漫天箭矢都不管用,还是这细如牛毛的银针才令猛虎缓了缓,他们都啧啧惊奇呢。
暗器一出,莫大人紧接着又补充道:“我还同那黑衣男子交过手,身形手法都同你的贴身婢女别无二致,妖女,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莫大人情绪激动,一时未注意到自己话中的漏洞,允帝却“咦”了一声:“等等,莫卿,你说那杀人凶徒是个男子?”
他指向台阶上宫妆艳丽的初珑,“可国师的身边人明明是个宫女,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莫大人痛失爱妹,一心只注意到那银针凶器了,此刻陡然被允帝一说也才想起不对之处,他自己都糊涂了:“这,但昨夜与我交手之人的确是个男的,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官也跟着议论纷纷间,只有易衡一人脸色陡变,死死攫住台阶上的初珑。
西北一战,他亲眼所见,屠灵身边这个所谓的“宫女”本来就是个男的!
一瞬间天旋地转,易衡只觉喉头有一股热血上涌,迫得他对着那袭漆黑斗篷一声嘶哑:“国师!”
屠灵显然也看出他所想,神情第一回有些慌乱了,“不,我绝未派人去下过杀手,凶徒绝不是初珑……”
“不是他还会是谁?”
一声犀利讥诮,众人回头,只看到奉婵公主昂首走来,指向台阶上的初珑:“莫大人你没有弄错,凶手就是他,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男人!”
这一句揭露不啻于石破天惊,伽兰殿前炸开了锅一般,屠灵与初珑俱都呼吸一窒,脸色大变。
奉婵公主扫过四周,说出自己不日之前在伽兰殿的发现,此番一听到莫大人家中的惨剧便赶了过来,联系起那“假宫女”身份的古怪,忍不住一定要站出来,替莫大人伸张鸣冤。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令全场震惊,所有目光都望向了台阶上煞白了脸的初珑,奉婵公主更是一挥手,厉声命侍卫上前。
“不信将他的衣服扒了,验一验便知真假!”
三十
几个侍卫立刻上前按住初珑,在奉婵公主的示意下猛地撕开他衣裳,胸前两团棉絮立刻掉落下来,全场倒吸口冷气。
若不是顾及屠灵的大业,以他的性子与身手,早就将这几个侍卫踹死了。
当下莫大人又惊又恨,双眸血红:“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杀了芊芊!”
他还不及上前,易衡已经几步跨过台阶,来到那袭漆黑斗篷面前,喉头嘶哑,痛心不已地看着她:“难道真是你派人去向芊芊姑娘下的杀手吗?”
屠灵脸色苍白,长睫微颤,无意识地摇头:“不,我并未……”
冥冥中像有一双早有预谋的手,将她推入了一个完全被动的局面,她知道自己已经一点点……中套了。
不由看向场中隐露得意之色的奉婵公主,双眸迸出寒光:“是你捣的鬼!”
奉婵公主冷冷一笑,一旁的初珑已被人揪得衣裳散乱,披头散发,再也看不下去的允帝终于上前一步,喝止了这一场乱糟糟的闹剧。
“够了。”他稳住呼吸,皱眉望向初珑:“你说你未杀人,那你昨夜身在何处,可有何人作证?”
初珑仓促抬首,心下一颤,昨夜,昨夜……
他如何能说出昨夜身在何处,因为昨夜他就在伽兰殿的地下密室中,不仅是他和主人,还有朝中好几位官员也在场,一同密商举事。
允帝这话一出,人群中便有几道身影微不可察地一僵,正是参与了地下密谈,由屠灵亲自安插在朝中的几位官员。
他们是这盘即将收尾的棋中至关重要的暗线,初珑不可能将他们供出,让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大业付诸东流,功亏一篑。
所以对着允帝灼灼的目光,对着全场纷杂的议论,初珑身子微颤了许久后,终是咬咬牙,闭上了眼睛:“我在伽兰殿,无人能够证明。”
这决绝的一句才落音,满场已发出一片“果然如此”的啧啧声,那几位官员隐在人群中,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
台阶上,莫大人提着长刀就想冲上去:“畜生,老子宰了你!”
允帝抬手将他阻了阻,看了眼形容狼狈的初珑,又看了眼斗篷下掩住情绪的屠灵,有些烦躁地按了按额角,“先关入大牢,等候发落吧,国师也……暂时禁足于伽兰殿。”
这桩震惊朝野的案件一时无人敢审,国师的地位举重若轻,最终推来推去,竟然落到了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易衡身上。
是奉婵公主举荐的,她说此事或许的确如莫大人所言,是因易衡而起,由他亲自来审再适合不过,并且也能以此举自证他坦坦荡荡,并未做过有违驸马身份之事,同国师划清界限,保全皇室颜面。
允帝思索再三,准了奉婵的举荐,若这当真是一桩因爱生妒的情杀,那么解铃还需系铃人,由当事人亲自来了断是最好的选择。
并且,他亦是存了几分试探的私心,他想看易衡如何来审,是公正严明,还是真有私情,犹疑不决?
而奉婵的想法与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她是个小姑娘心思,不过想做些残忍的事情慢慢折磨那位抢了她驸马的国师,有什么比被最钟情之人亲手宣判,亲自推入深渊来的还要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