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菁坐在榻上,吸了吸鼻子,眼眶都红了,愣是没哭。

    扶莺道:“姑娘,想哭就哭吧。”

    “爹说了必须嫁,我哭有什么用。”沈菁菁暗暗用力,手中的牙丝编织嵌染鸟宫扇眼瞧着变了形。

    “叩、叩。”两下敲门声。

    沈菁菁回头,只见某个男人带着一丝讨好的笑意,出现在她门口。

    这人是她哥,才满京城的裴道安。

    “阿菁。”

    裴道安身着月白色长裾,手里拿了把折扇,端的是姿容清隽、玉树临风。要是不说人话,还以为是哪块羊脂白玉成了精,被神仙雕成了绝代风华的人形。

    沈菁菁狠狠瞪他,前两天她在府里卖惨,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结果他裴道安竟躲事躲到大理寺不回家,今天人模人样是要做甚?

    谁家有这种哥哥?

    裴道安自顾自走进来,冲扶莺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吧,我同她说。”

    扶莺如蒙大赦,立即退下。

    沈菁菁用鼻音哼了一声,“裴少卿不忙了?用功夫理我了?还记得家里有个妹妹?”

    裴道安坐到她身边,道:“阿菱,前两天我真是忙,好几个案子等着我去办,今日不用上值,不是立马来了?”

    沈菁菁道:“你就是故意的。”

    裴道安往边上一靠,轻声道:“摄政王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论样貌、京城谁能比不是上?多少名门贵女想嫁给他,怎么偏偏到你这儿,晋王府好像成了火坑呢?”

    沈菁菁深吸一口气,道:“是你跟我说,将来嫁人要看品性,万不可被皮囊惑了心,这怎么说变就变了?”

    裴道安道:“那论武艺、论才能,摄政王亦是不凡。”

    沈菁菁低头看鞋尖,不再看他。

    裴道安倏然道:“得,这样,咱不嫁了,哥带你出京城?”

    沈菁菁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跺了他一脚。

    可一抬眼,竟发现裴道安的眼里,多了几分认真,好似方才那话,不是玩笑。

    她心里咯噔一声。

    “阿菁,跟哥说实话,真那么不想嫁?”

    流云遮阳,屋里忽然暗了几分。

    沈菁菁同他四目相视,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我嫁了他,以后镇国公府便算是站了队,一旦站了队,你和爹,就都得听他的?”

    裴道安提唇笑了一下,道:“阿菁,京中无人能真正独善其身,更遑论是兵权在握的镇国公府,这天下迟早要变,倘若他待你好,我裴道安自愿效忠于他。”

    沈菁菁沉默半晌,长呼了一口气。

    她忽然抬头看苏淮安,伸手,十分老练地拆了裴道安头上的玉冠,并夺走了他手上的折扇。

    这是沈大姑娘要出府的意思。

    怕是安的发丝散落在肩,整个人怔住,蹙眉道:“要我说,摄政王肯娶你,知足吧,不然谁娶你?”

    沈菁菁恍若未闻,又道:“哥,再给我五百两。”

    裴道安气笑了,“这时候就知道叫哥了?我那点微薄的俸禄,都被你抢去了,哪来的五百两?”

    沈菁菁走到门口,回眸一笑,“裴少卿没钱,可世子爷有钱。”

    裴道安恨的牙根痒痒,手却不听使唤,把钱袋子扔了过去。

    沈菁菁走进后院上房,从黄梨木四屉橱里翻出一身男子长裾,穿戴好,同扶莺道:“扶莺,随我出府。”

    扶莺道:“姑娘这又要去哪?”

    沈菁菁笑道:“去庆丰楼。”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朝庆丰楼驶去。

    庆丰楼内沸反盈天、语笑喧阗,虞掌柜笑着招呼客人,忽一回首,瞧见一位好生俊俏的郎君。

    沈菁菁走过去,道:“虞掌柜,我要见庄先生。”

    虞掌柜点头,笑道:“郎君请随我来。”

    沈急急急上了三楼。

    抬眸看着那黑底描金的匾额,默默念道:“知你前世事,懂你今生苦,解你来世迷。”

    她想:别不是骗子吧。

    门一开,门一阖,五百两,没了。

    沈菁菁拿着手上的的字条,轻哼一声。

    “姑娘。”扶莺小声道:“您要的消息买着了?”

    沈菁菁恹恹地“嗯”了一声。

    扶莺又道:“在哪?何时?”

    苏菱道:“明日,就在这,二楼。”

    好一个庄生。

    端的事世外高人的姿态,做着一本万利的买卖。

    她近来怎么这么倒霉,竟碰不上一个好人。

    翌日酉时。

    春风习习,和暖温煦。

    南宫彻、陆则、翰林院学士楚正,晋王府幕僚杨堤,齐聚庆丰楼二楼。

    楼下的丝竹悦耳声渐起,楚正道:“我听闻,陛下赐婚那日,何子宸去乘月楼买醉去了。”

    说罢,楚正又道:“你说这何子宸竟也不嫌丢人,居然当夜酒楼里吟诗三首,念的全是沈家女。”

    陆则微微皱眉,“楚正,说这些作甚。”

    这时,一道身影悄然无息地飘过,落在隔断的屏风后。

    杨堤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晋王,心想:再薄情的男人,估计也不愿娶心里装着别人的女子。

    便给南宫彻倒了了一杯酒,打圆场道:“殿下此番与镇国公府结盟,成王和燕王怕是都要急了。”

    楚正毫无眼色,继续叹气道:“能拉拢镇国公是好,可沈女名声不佳,与何子宸牵扯不清,这终是个麻烦事。”

    南宫彻一饮而尽。

    半垂着眼,把玩着手中小小的杯盏,晃了晃,忽而凉凉一笑,“麻烦又如何?沈勋又没有其他女儿。”

    楚正又道:“左右侧妃之位还空着,不若殿下选两个喜欢的,和太后娘娘说一声?”

    杨堤推了楚正一下,道:“你这是要殿下当着世人的面,去打沈大将军和裴道安的脸?”

    “是是是,是我思虑不周。”楚正挠了挠耳朵,道:“不纳侧妃,找两个扬州瘦马也行,燕环肥瘦,应有尽有。”

    屏风后的身影一僵。

    心像是灌了铅一样的往下跌。

    大滴大滴的泪珠子坠到了扇子上。

    心道:高门贵女又如何,还不是成了旁人夺权的一柄利剑吗?

    这些人把她当什么?

    既然如此嫌弃她,他又何必请旨娶她?

    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想嫁他。

    沈就擦了眼泪,再不想听这些,直接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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