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夜寒惊 >第十章 流言
    柔和晨阳透过薄薄窗纸,如层金雾铺展于一张黄花梨几案上,柔光披散,暖意融融。

    赵承玉手持狼毫,常年练功的手背在挥毫泼墨下骨节分明,筋骨尽显。

    他拈起一张宣纸至日色下,阳光透过薄纸,上面的墨色烈日图腾历历可见。

    又将纸张轻放几面,赵承玉双手撑在案沿,凝视图腾,陷入深思。

    他朗目半隐,唇瓣紧抿,高高簪起的乌黑发束垂至脸侧,却掩不住面色的沉重。

    “阿玉!”

    房外张毅随声而至,双手扒过门沿,探进一张慌急的脸,“门口吵起来了!快来!”

    赵承玉三两步行出房屋。他所居正房位于安察堂后院,居中正房三间,侧旁厢房分立,东西各三间。正中是一方庭院,院里栽有石榴树,树荫下石桌石凳围列,一口深大棕瓷水缸置于院中角落,除外再无更多陈设。

    安察堂坐落城东,靠近里坊,虽为官宅,却如坊中成片白屋那般质朴。这里并无碧瓦朱甍、丹楹刻桷,有的只是青砖黛瓦,一色清水墙。

    赵承玉穿过抄手游廊又至前院,院中摆设与后院相差无几,只不过没了石榴树,多了沿着廊边置放的各式瓷盆,盆里招展的花儿姹紫嫣红,馥郁芳香溢满庭院。

    到了大堂,眼前是一片开阔空地,堂中捕快们日常在此练功,游廊沿边栽种成排槐树,枝叶郁芊,而后两旁厢房分列,左手边依次是供招房、牢房,右手边依次是库房、架阁房、寅宾房。

    行过空地,敞开的正红朱漆大门前此时正聚满人众,吵吵嚷嚷,熙熙攘攘。

    赵承玉艰难挤出人群,便见为头吵得最凶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女子。他认出年老的是王二妻子韦氏,而年轻的则是堂主赵儒独女——赵蓉。

    二人口舌不停,互相斥责。只要稍稍靠近些,寡噪的音量便震得耳朵嗡嗡作响,赵承玉是听也听不得,嘴也插不上。

    眼见围观民众渐多,于官门前与平民吵闹实在说不过去,没可奈何的赵承玉只能自后一把捂住赵蓉叫骂不停的小嘴,直将她往堂里拖拉,制止这场众人围观的热闹。

    被拽的赵蓉脚步踉跄,她口嘴被捂发不出声,情急之下狠咬住捂着嘴巴的手掌虎口,疼得赵承玉立马松了手。

    “阿哥!你拦着我做什么!”赵蓉大嚷着,满脸不满,两腮鼓囊着就像塞了两颗鸡蛋。

    赵承玉龇着牙甩着手,“蓉儿,你怎地在门口就跟人吵起来了?传出去让人说了闲话多不好。”

    赵蓉双手叉腰,脸色更是忿忿,“你可瞧见那泼妇模样了?自己官人死了竟在我们安察堂撒泼撒野,真是岂有此理!”

    赵承玉自然不知韦氏是出于什么原由上门争辩,但见赵蓉仍是气愤模样,实在怕她不依不饶又出去闹将起来,便也劝慰道:“好妹妹,你气也出了,人也咬了,也该消消气了吧?”

    “哪里出了气?”赵蓉情绪越发激涨,“我还要与她大战几回!这事你就别管了!”

    见说不动,赵承玉只能拿出杀手锏,“你再不消停,我可要告诉义父去了。”

    话音刚落,赵蓉一双杏眼圆瞪,满面诧异,“你居然拿爹爹来压我!”

    这时,张毅也携着韦氏行入,二者相见是无形雷电交织,好在还未明面交攻,赵蓉便闷闷哼了一声径自离开了。

    见她此般态度,韦氏心底不快还欲发火,识眼色的张毅忙将她往寅宾房内请去。

    一口凉水下肚,韦氏拉过一旁的赵承玉,探头探脑好一阵才低声道:“赵捕头,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

    话未说全,又朝周边觑了觑,轻声道:“我官人的死,是不是真是怨魂索命?”

    听到此番言论,赵承玉张毅二人对视一眼,看来今日韦氏气势汹汹来安察堂责问,定是听了不少坊间谣传。

    赵承玉缓声道:“阿嫂可是听信了什么流言?”

    “城里都传开了!”韦氏剁了剁脚,急道:“都说烈日堂的怨魂来索命了!当年见过那场大火的人,都得死!”

    说到“死”字,韦氏“咚”一声便跪了下来,大泣道:“如今我官人早死,我家中尚有幼子要养活,我可不能也白白死了呀!留下我孩儿孤身一人可怎么办呀?赵捕头你可救救我吧!”

    赵承玉忙扶起嚎哭的韦氏,“阿嫂先起来,鬼神之说不可尽信呀!”

    好说歹说,韦氏总算坐上圆凳,拿出帕子擦拭泪花,“都说那巫医夫妇当年厉害得很,可会巫邪之术的哪是什么良善人家呀!虽说他们死有余辜,可这定是他们怨恨难消,又生魂夺命来了!”

    一旁张毅悠悠道:“若真是怨魂夺命,那时就该来寻你们了,何必等到十几年后?”

    韦氏被说得语噎,道:“这鬼魂哪是我们这些生人揣测得了的?早也好晚也罢,全是要来夺命的便是了!”

    越想越不安,韦氏又道:“你们安察堂不是专管巫邪凶案吗?你们赶紧将这些个野鬼给消灭了,别让他们再出来害人了!”

    张毅不禁失笑,“我们管的是巫邪凶案,孤魂野鬼的,那是阎王的活。”

    韦氏诧然,“巫邪不就是神鬼吗?这不都是一样的么!”

    张毅长叹一声,想着与她解释定是费劲,便也不打算出声了。

    论起耐性,安察堂里打头的定是赵承玉,只见他柔声道:“阿嫂,安察堂接手的是巫邪凶案,抓的是为非作歹的凶犯,这图腾凶案定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阿嫂切莫轻信鬼魂之说,安察堂也定会竭力抓住这背后故弄玄虚之人。”

    “我这一出门听得都是这烈日堂鬼魂,这心里实在慌得很,做什么都提不来劲头。”韦氏刚平息片刻,这会又哭将起来,“想起我那可怜的孩儿……”

    几番劝慰之下,二人总算把又啼又哭、满嘴鬼魂之说的韦氏请到大门处,又一阵拍脯保证,好歹送走了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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