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梦中游戏 >第19章 你曾经爱过我
    这次是一个很不好的梦。你回到了过去,重温孤寂的童年。

    白天下地扳玉米,晚上和大黄狗一起坐在炉灶边取暖。在这场人生最开始的五年,没人想起教你一句半字,两位老人只是尽职尽责喂养你,然后你通过在鞋底上磨玉米粒作为回报。你最大的战绩是一人赶跑所有村里的男孩独占一辆卡车,最亲密的伙伴是那条大黄狗:你掐它骑它,它都不跑,每天跟你一起准时等开饭。跟大黄狗比起来,你觉得自己过得还不错-至少不会挨打。

    只是,每次路过集市的白面饼摊,你总是把头转过去盯着它好久,直到你再也闻不到温暖的香气。

    你最大的娱乐是拔掉紫色的喇叭花然后从二楼扔下去。你会飞快地跑下楼去接住它们,你认为自己能够做到。早晨,你趴在二楼看零星从村里去上学的孩子们,日复一日。你以为现在的生活也会永远持续下去。

    你第一次意识到‘死’的存在源自你无数个的实验中后果最大的一次。没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所以你用自己的方法探索这个世界,包括拆解,毁坏和重组。你把桌上的药丸倒入掌心,试图给背篓下扣住的母鸡喂一颗-你后悔了。在两位老人挥舞着扫帚要因为死掉的母鸡教训你,而你蜷缩着躲在二楼卧室床板下的时候。你以为那是糖,早知道你就自己吃了。

    母鸡不见了,像它从来没存在过。你想远方那个人是不是也已经死了,你只在对话中听过她的存在。人死了就会变成钱吗?你知道每年都有一笔钱存到老人的银行账户上。当然,你是没有份的。虚无缥缈的钱有时候会变成一沓红色钞票锁在抽屉里。你趁老人午睡偷走钥匙悄悄拿走一张观摩-你想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结局是午睡醒来的老人清点钞票,把你抓个正着。大概又被骂了一顿,你记不清细节了。

    你感到悲凉在你胸口蔓延,你的躯体正在被慢慢腐蚀,这让你突然想起了你的遭遇。所以,这是情绪黑洞?是文明的人找过来了吗…

    乏味的五年一闪而过,那个人活着回来接你了。按理说场面应该很激动,但是你没有,她也没有。你回到你出生的小镇,开始了烦杂的学生生涯。原来‘我’是因为‘母亲’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吗?你开始观察这个被你称呼为‘妈妈’的人。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是你和她。你想弄清楚世界背后的真相,如果这个答案不尽人意,你就要开始另一项实验-飞行了。就这样,你忍受着无聊的学校,模仿同龄人开始和结束庸俗的关系。一些人试图和你同路,你试图去了解另一些人,最后还是你一个人。还好,妈妈一直和你住在一起。

    虽然你搞砸了很多事,比如把买来的食盐全部倒进水盆里,你听说它会消失,它果然消失了。你的学业一开始也不尽如意,把错字抄10遍的惩罚还是妈妈帮你完成的。你当众拒绝老师的补习班被扇了一耳光,是妈妈帮你找学校讨回公道。

    你们也会爆发争吵。比如你站在一条红裙子面前不肯走,她骂骂咧咧地给你买下来作为儿童节礼物;你的外语迟迟入不了门,她在吃饭的时候拿出一摞音标卡和你一起学习;你们晚上会抱着一起睡觉,她会说你是她的骄傲,你让她一生最大的成就。

    你们最大的争执是为了一只流浪小猫。你在路边的纸箱里捡到它,带回家。第二天,它不见了。妈妈告诉你是小猫自己跑掉的,你不信它会带着纸箱逃跑。你认识了‘欺骗’。

    后来一只小鸡为这场冷战划下句点。是学校外面常见的彩色小鸡,你们决定一起抚养它。妈妈希望它将来可以下蛋,你也很高兴。为了保温,小鸡住在电加热的棉拖鞋里面-这对一只小鸡来说还算宽敞。它似乎认你为母鸡,最喜欢黏在你的脚边,跟着你一起乱跑。很快小鸡的翅膀长出新的羽毛,是它本来的颜色。你很高兴,希望它陪你一起长大。

    小鸡被踩死了。你是中午回家才发现的。你默默把小鸡压扁的尸体埋在花盆里。那天还飘着雨,你在心里默默向小鸡道歉:“遇见我这个没用的人,对不起”。你想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承认错误,为什么不道歉,为什么还要指责你的行为是‘愚蠢‘的举动。你刚学会‘原谅’,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有一天,你在日记里写下‘妈妈去死’。你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写这种话了,但是你记得回镇后的日子充满了不愉快,大概你只是想回到她死了又活着的以前。但是她毕竟是你的妈妈,你叉掉这一行,重新写下‘全世界去死‘。

    你们的生活遍布地雷,还是能在表面上维持世俗意义的母女关系。直到一个陌生男人的到来,它们才被引爆。一个自称是‘父亲‘的男人,直到你被首都学校选中才出现的血亲。你甚至跟他都不是同一个姓!

    “你是一位成功的母亲,你把我们的女儿教育得很优秀”

    是你和妈妈一起努力。

    “以前是我不好。我都会改”

    他不会的。

    “我们重新开始吧,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不,别答应他。不要答应他!

    你看着他们厮打,吵闹。最后你的妈妈重新投入你的‘父亲‘的怀抱,或者说,她终于得偿所愿。离地方政府一把手只有一步之遥的她毫不犹豫地申请调去最清闲的部门,办公室从顶楼搬到地下室。你问她:“难道你忘了当年他知道我的性别后就抛下你的事了?他甚至没付住院费,让你一个人做完了全程”。“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的女儿这么优秀,他后悔都来不及”,她幸福地笑着说。

    你看着她,她好像不再是你的‘妈妈‘了。她是’父亲‘的妻子。

    “以后要记得孝敬我和你爹。还要记得感谢你姥姥姥爷,他们把你拉扯大不容易。你的爷爷奶奶当年都不愿意照顾你…”

    “你爹毕竟是你爹,你要孝顺他。就算他有再多不是,血浓于水…”

    “以后不要跑太远,以后我和你爹老了谁来照顾?养了你这么多年,要知道感恩…”

    为什么会这样呢?

    唯一庆幸的就是你人在首都培训,只需要在电话中被‘教育‘。永远是她在说,你在听,他在笑。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好像才是她本来的样子。以前你可以和’妈妈‘做朋友,互相送礼物。现在你只配跪在地上听站着的她训你,来取悦坐着的他。明明你没有做出这种选择。

    你的15岁生日在6月。你连续两个月没再收到电话,亲戚群里的消息证明他们还活着。你忙着为虚无缥缈的未来打算。皇室有一个不长眼的部门看中你的能力,指定你毕业后报到。你不想跳上这艘注定要沉的巨轮,但是世上还有不在下沉的船吗?话又说回来,生命从诞生就走向了毁灭,所有人都在一起无法挣脱地陷入绝望。

    当然,你还要先完成毫无意义的离校手续。这一切都让你心力憔悴。你倒在寝室的床上,庆幸今天不需要酒精就能入睡。

    手机震动了一下。某个不熟的亲戚给你私发消息,问那个女人的身体状况。

    是…流产?!你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你的妈妈打算给你添个弟弟!可惜岁数大了,怀不稳,昨天流产了,唉!”

    唉,怎么会这样呢。

    你的手机砸在墙上,缺了一块。太好了,你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这样想着,所有的问题,终于,要得到解决了。

    你要先杀了那个贱男人,然后…

    ……

    “对不起。母亲,我真的很痛苦。我真的…”

    ……

    都结束了。

    过往再也勾不起你更多的情绪。你从不跟死人计较。你不知道自己用来窥探秘密的能力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等你再醒过来,所有人都醒不过来了。你也回不去了-你的灵魂静静浮在腐烂的身体上方。你也不用回去了,一个新世界向你敞开大门。你能感受到:它在呼唤你-就像现在一样。它指引着你回家的方向。

    奇怪的引力拉住你不让你走,你像陷入流沙一样向下沉没。啧,你准备掏出从唐鱼那收缴的装备给它点颜色看看。嗯?你碰到了一扇门。

    你很清楚这是哪里的门,你在其它灵魂体身上做过不少实验。这是通向灵魂深处的门。为什么会在现在出现,就因为你被迫回忆了不愉快的过去吗?

    总之,终于要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了。你打开那扇门,然后…回到了熟悉的床,在熟悉的宫殿里。

    你摸不着头脑,这算是回到复活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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