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羽宗位于春溪城长街尽头,四方院落,前门正对熙攘闹市,后门可见青郁远山。

    正是日暮,街上寥寥炊烟。

    “砰”地一声,大门被撞开,一行人簇拥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大步走进衔羽宗。

    这男子环望一周,视线掠过四面回廊厢房,落在前方正堂前,捋捋面上黑痣生出的一根须发,掐腰喊道:“陆青余,你出来!”

    正堂门从内推开,几名弟子走出:“师兄外出了,敢问何事?”

    “外出了?”来人眯眼思量须臾,“那跟你们说也是一样,你们师父已将衔羽宗抵给我了,识相地,立刻搬走,别劳我动手!”

    几人一惊:“我们师父都离开五年了,你竟能找到他,快告诉我们他在哪儿?”

    来人:“……”

    “自己师父不看好,我怎么知道!”来人掏出张纸契,抖落开,“他五年前就签了契,欠我钱,说好五年内不还,这衔羽宗就归我。”

    那纸契白纸黑字,暗红手印,还真是师父的手笔,足足欠了三万两金,弟子们不由震住:“师父一走了之,找不到也就罢了,居然还给我们埋了个雷,谁不知道这李员外是本城有名的恶霸,敢欠他的钱,还欠了这么多?”

    “快点还钱,不还钱就走人!”李员外不耐烦。

    纸契在手,赖是赖不掉的,众弟子咬牙暗叹师父简直是个坑货。

    衔羽宗是他们日常修行与居住的地方,修行……不修倒是没关系,但房子被抵走了他们住哪儿?

    一弟子道:“总得给一些时间让我们筹钱啊。”

    “当我傻吗,期限已到,没得拖延,今儿是最后一天。”李员外瞧着这几人,戏谑笑道,“你们不想走也行,我可以考虑给个事情做。”

    弟子们半信半疑:“你打算用这院子干什么?”

    “这么好的位置,不开赌坊可惜了。”他洋洋得意,“打手侍者你们选,那个姑娘么……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的,不过也可以给客人劝酒助兴。”

    珠钗粉裙的女弟子怒而脸红:“衔羽宗清雅之地,岂是你这样糟蹋的?”

    “到了我手你管我怎么用呢,既然不领情,那就都滚蛋!”李员外挥手招呼身后一众小厮,“把他们都赶出去!”

    小厮们得令撸起袖子,不由分说便开始动手,弟子们上前阻止,两方迅速揪做一团,但闻噼里啪啦撕打之声,小厮们渐落下风,不一会儿,被衔羽宗弟子按在脚下,鼻青脸肿地哀嚎。

    李员外见状骇然,颤巍指着他们:“你们师父欠钱,我按约行事,你们要违约,我现在就去报官!”

    “没说违约,你也不该动手。”

    “好啊,不违约,那就现在就把钱拿出来,不然马上报官!”

    弟子们没立时回话,抬起脚,被钳制的小厮们痛呼着起身,再不敢上前。

    他们围在一起,低声商议:“师兄何时回来?”

    “师兄出门往往要三四天,今儿怕是回不来啊,而且就算回来,他也没钱啊,咱们不都一样穷?”

    “这李员外故意拖到现在来要钱,摆明了是想给咱们个措手不及,好低价弄走房子,这院子可远不止几万两。”

    “是啊,咱们要是提前知晓,事先把宗门卖了,还他后手里还能剩下不少,总不至于落得个两空,但现下哪里还有时间去卖,谁又能那么容易一下拿出这些钱?”

    “怕是能拿出来的,也没几个敢跟恶霸抢。”

    商议无果,几人不约而同地摇头:“这时候要是从天而降个有钱又胆儿肥的就好了。”

    一阵风过,屋檐上小瓦砾被吹动,掉落下来,在斑驳的石板台阶上滚了几下,正好落定在几人中间。

    他们循着掉落方向抬眼看去。

    那屋顶上突然出现的人,眉端含笑,折扇轻摇,银白覆金丝绣纹的宽袍衣摆垂落下来,映衬在青山葳蕤与落日余晖中,微泛金光,恰与天地同色。

    众人微怔。

    祈宴收起折扇,自屋顶迎上他们的目光,朗声道:“请问,这儿有房子要卖吗?”

    众人愣住了:怎么……真有人从天而降了?

    李员外抢先一步道:“你有钱吗?”

    祈宴未回应,那扇骨不经意一敲,噼里啪啦,身侧瓦砾簌簌落下,卷起一片尘埃。

    弟子们才回神:“你何以要弄坏我们屋顶?”

    “抱歉,我补上。”他但笑抬手,细碎的金瓦砾从袖中流出,若流沙延展,很快铺了半个屋顶,光芒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在场之人被这金光刺了眼,震撼不已。

    粉衣女弟子唯恐人跑了,连忙道:“公子要买房子,你看这院落如何?”

    “很好,我一见倾心。”

    “公子想买来做什么?”

    “你们这里以前是做什么的?”

    “修者宗门,日常弟子清修与居住,也迎来客,堪舆解卦,驱邪去祟,斩妖除魔,以维持生计,但因为师父已离开,不再传戒收徒了。”

    “斩妖除魔……这个不必,其他照旧,但我不擅堪舆除邪之道,还望诸位留下相助。”

    几人又是一怔,这是从天而降的活菩萨吗?

    他图什么啊?

    李员外道:“你这不就等于白白出钱吗,衔羽宗都是一群废物,指望他们那点本事赚钱,亏死你。”

    祈宴摊手:“无所谓啊,不缺这点钱。”

    “那……那你也不至于当冤大头啊。”

    “我愿意。”他的视线扫过众人。

    谁叫他道侣在此呢。

    他是妖界尊主,本体是金元宝,在那矿山风吹雨打,又被采取经熔炼压胚,后生出妖灵。

    因这本体,他随手一拂就能幻化金子,掉落一滴泪,一滴汗,也能变成金子,的确是不缺钱的。

    只是对一个妖来说,金钱用处不大,他还时常苦恼那么多金子怎么花完。

    他修为有成,前段时间准备飞升,突然得知自己在人界有个孩子。

    天道说需得孩子长成,有自我意识后,准许他飞升,他才能走。

    尽管他一点也不记得这回事,但天道说了,不养孩子不让飞。

    他只好下山寻子,而天道也告知,另一方是个能生子的男子。

    他鲜少来人界,只在三年前出来过,在这春溪城晃悠一阵,于城外小山里睡了一觉。

    这一趟,他首当其冲来到春溪城,探知衔羽宗有个叫陆青余的道长,体质特殊,世间鲜有能生子的男人,他已是特例,而三年前对方又巧合地在春溪城,那想来另一位孩儿他爹,就是这陆青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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