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金洋的眉头瞬间皱起。

    “笑笑,阿爸之前教过你一句话,尽信书不如无书,还记得什么意思吗?”

    覃笑笑边吃边说:“记得,就是说不能完全相信书上说的,要学会自己判断!”

    林金洋满意地点点头:“不只是书,还有人也是一样,就算是阿爸说的话,也可能会是错的,所以笑笑要学会分辨对错。”

    他摸着女儿的头,叹了口气:“现在对你来说,太难了……”

    覃笑笑吞下一口牛肉,抢答道:“阿爸,奶奶说的话不对!是吗?”

    林金洋感到诧异,女儿的理解能力竟出乎意料得好。

    他也曾像其他父母那样希望女儿是个智力超群的孩子,但覃笑笑的成绩只能算好,远达不到拔尖的水平,最大的优点是性格好,和她接触过的老师同学都喜欢她。

    或许她的性格好是源于她善解人意呢?

    “是,笑笑,你是怎么思考这个问题的呢?”林金洋开始引导她。

    覃笑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因为,如玥妹妹吃了好多肉,但她长得很好看~”

    如玥就是洪富的小女儿,洪如发和洪如财的妹妹。

    林金洋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笑起来,说:“笑笑真聪明!”

    老太太在厨房越想越气,返回堂屋想再骂几句解气,发现父女俩不在了,几间屋里也没人。

    覃勤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说:“娘,你看不上金洋就算了,笑笑……是你孙女,她那么听话,又没惹你生气……”

    老太太看她的窝囊样,说:“呸,她算我哪门子的孙女!谁知道姓林的从哪里抱来的,搞不好就是他在外面生的野种。我瞧着那个贱东西,跟姓林的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肚子的心眼。”

    她瞥了覃勤一眼,继续说:“你看看你那样,要不是我还活着,你迟早被姓林的白眼狼啃得骨头都不剩!还天天帮着外人说话,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覃勤把头缩进被子里,不敢再反驳。

    老太太想起这事,气得胸脯起起伏伏,走去堂屋对着菩萨拜了又拜,希望女儿这次能一举得男,她也不用整天把个野种当孙女。

    拜完菩萨,她鬼使神差地打开后门,门口一个黑影吓了她一跳,定睛一看,是洪富家的浑小子。

    她操起门边的扫帚,扑过去,“臭小子,不回家,窝在这里吓人!”

    洪如发原先是要走的,半路上怕狗吃了牛肉,就又返回来。到了大门口,食物都不见了,堂屋里也没了人,他绕到后门,想看看狗在不在,确保食物是被人拿走,而不是被狗叼走。

    结果狗没看到,他隔着门听到老太太神叨叨的话,惊得愣在原地,被老太太逮个正着。

    他飞似的跑走,老太太追了两步就跑不动了,叉着腰大骂小兔崽子。

    林金洋听到动静,把水果藏在杂物里,剩的牛肉听女儿的收起来拿去给媳妇吃。

    透过门缝,他看到老太太进了屋,带着女儿走出来,又绕到前门进去。

    两人刚走到前门,迎面撞上老太太,林金洋把女儿维护在身后,静静地受着她的臭骂。

    覃笑笑捏紧了林金洋的衣角,她不明白奶奶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和阿爸,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吗?

    应该是了,她对阿妈也不好,动不动地骂阿妈是个赔钱货。

    “……等覃勤生了,我就把你送山那边去!”

    不知不觉,老太太的话头对准覃笑笑,她害怕地睁大眼睛。

    小岗村四面环山,把孩子送山那边,就是把孩子送给别人家去养,从此和这里决断关系。

    林金洋念着老太太当年救命的恩情,念着和覃勤多年的夫妻感情,一直忍受老太太的辱骂,等她骂过瘾了,日子继续过下去。

    但不知道老太太今天是抽了什么风,三番五次地拿覃笑笑开刀。

    女儿和媳妇是林金洋的底线,他将笑笑往身后护了一下,说:“娘,您对我有意见,可以直接说我,笑笑没有做错任何事,您让她做什么,她都做了。”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太太本来都骂累了,看到被林金洋护住的小人,想起前不久小姑子来看望覃勤,说起父女两人长得像的事,忍不住补上一句。

    不想这一句直接点着了林金洋的火,老太太被怼了一下,骂累了的嘴再次活动起来。

    覃笑笑躲在林金洋身后,紧紧地攥着衣角,终于忍不下去,站出来,说:“奶奶,您也是女的,您为什么要看不起女孩?”

    林金洋急忙把她拉到身后,老太太嘴上从不饶人,谁怼她,她必然千倍百倍的还回去,所以他从前教导女儿不要跟奶奶顶嘴,一是顶嘴不礼貌,二是沉默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虽说他们商量好谁都不能把笑笑的身世讲出去,但嘴巴没有锁,谁都无法保证不说漏嘴。

    “娘,小孩子……”

    “好啊,林金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嘴不怂,你看我今天……”她想起来门后的扫帚,边跑去拿,边说,“反了,都反了!”

    覃笑笑冲着堂屋,大喊:“我说得没错,您凭什么看不起女孩,您看不起我和阿妈,您也看不起您自己吗?”

    林金洋转头吼道:“笑笑!”

    覃笑笑害怕地抖了一下,但一想到奶奶要把自己送走,眼睛里立马涌出泪水,倔强地说道:“阿爸,我说得没错。”

    林金洋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女儿。

    就在老太太拿着扫帚杀过来时,洪富和芳妹也到了。

    几分钟前,洪如发一溜烟地跑回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喝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洪富以为他又闯了祸,瞪眼看着他。

    他被洪富误会惯了,心跟铁打的似的无所谓,但他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还不能跟别人说,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芳妹发觉不对劲,问他是不是覃家出事了?

    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干脆说:“你们去看看吧。”

    洪富:“臭小子,你今天救了人尾巴翘上天了?”

    芳妹心虚,知道儿子不是那个意思。“我看是有事,还是去一趟吧。”

    她放下收拾一半的碗碟,让洪如发看好弟弟妹妹,就要过去,洪富见状也怕出事,跟着过去了。

    两人刚到覃家的路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怒骂声,邻居也都被声音吸引出来,芳妹一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赶紧过去劝架。

    老太太被劝住,坐在堂屋里,摸着胸口大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心脏病发作。

    覃勤也出来了,想去给她娘端茶倒水,安抚一下,被林金洋拦住,自己接下了活。

    林金洋让笑笑去他们屋里休息,覃勤过来揽过女儿的肩膀,明明自己怕得不行,还是轻轻拍着女儿,小声说:“笑笑,别怕,今晚跟阿妈睡。”

    笑笑抬头看着阿妈,大约是被覃老太太和林金洋保护得太好,女人的眼睛澄澈如孩童。

    “阿妈……”笑笑正要和阿妈进屋,被老太太呵斥住。

    芳妹甜言蜜语地哄着老太太,说着笑笑的各种好话,羡慕老太太有个好孙女,都没有用。

    “不许住我家,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小杂种!”

    覃勤的眼里明显闪过惊慌,她想把女儿拉进屋里,把房门反锁,那些大人间的争吵都交给林金洋处理,但覃笑笑不动了,跟她僵持住。

    “笑笑,我们进屋。”

    “覃勤你就护着小杂种吧!”

    林金洋端着茶杯过来,“娘!”

    他用眼神恳求她不要伤害笑笑。

    洪富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对芳妹说:“你带笑笑回家。”

    她也是这样想,这么混乱的场面不应该给孩子看到,但是,“你一个人行吗?”

    洪富可以跟人打交道,谈生意,但处理家长里短的事真不在行。

    洪如发不知从哪里蹿出来,拽着覃笑笑的胳膊就往家走。

    覃笑笑那边和阿妈僵持不下,这边被洪如发一拽,轻松地就拽走了。

    走了几步,她反应过来,使劲甩开洪如发的手,洪如发也不是吃素的,根本甩不开。

    她被拖着又走了几步,气恼地说:“洪如发,你放开!”

    “不放。”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

    “你放不放?”

    “不放!”

    覃笑笑低下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洪如发疼得直叫,也不松手。

    “靠,你属狗的啊!”

    覃笑笑怕真的咬伤他,松了口,淡淡地说:“洪如发,今天我掉水里,是我故意的。”

    “哈?”洪如发一惊,覃笑笑趁机抽出手腕,拔腿往回跑,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回去,必须回去,这很重要。

    至于为什么重要?她也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洪如发比她高,跑了两三步就逮住她。

    覃笑笑回头:“洪如发,你笨啊!”

    “我再笨,有你笨?算术题错一堆。”

    “……你没听见我说,今天的事都是我故意的,就是因为看你不爽,想让你阿爸阿妈教训你一顿。现在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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