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样样都好,书文骑射无一不通,对机窍之事也颇有心得,只有一样,她自小便对情感有些迟钝。
幼时乳娘对自己关怀备至,却对她有所疏漏,但她从不曾因此委屈伤心,亦不曾对自己有所嫉妒。
宫里的嬷嬷们都夸木欣懂事,后来才发现她是无从感受旁人的情感,因而从不会难过。
凤北骄知道她的秉性,也确信她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但她不会动心,不代表段小南这个憨货不会猪油蒙心惹出祸端。
“你认为段晓楠如何?”等木欣从驸马寝殿回来,凤北骄问她。
“驸马?”木欣有些奇怪,“您指什么?”
“任何。想到什么说什么。”
木欣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措辞。
凤北骄于是道:“这里没有旁人,怎么想就怎么说。本宫不会怪罪你。”
“懒。”木欣开口把最真实的想法说出口,一旦放松便一发不可收拾,“属下活了这些年,从未见过如此懒散之人。每日请安回来便在那个叫沙发的东西上瘫着,动都不愿动……”
“好了,本宫知道他有多懒散,其他的呢?”凤北骄打断她。
“还很馋。膳房每日送去的膳食不够,还日日在小厨房弄些吃的。从请安回来,一直到睡前,几乎没怎么停过嘴……”
“这个本宫也知道。”凤北骄闭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没忍住再次打断,“还有?”
“他有些古怪。”
“什么古怪?”凤北骄睁开眼。
木欣想了想,道:“不是那种别有用心的古怪,是他这个人古怪。有时说话做事都不像大家闺秀,和身份透着一股格格不入之感。”
“本宫记得,他在段家自小娇生惯养,又因为大病一场差点夭折,没学过什么规矩?”
木欣摇头:“属下查问过,男德、男训一类的还是学过的。”
“男德男训?”凤北骄若有所思,“你拿几本给本宫瞧瞧。”
木欣抬眸看了凤北骄一眼,他向来回避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这次居然主动要看这种书?
此类书并不难找,凤北骄专程花了半天来看,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书里说,男子当事事以妻子为重,相妻教女,需忠贞不二,不可三心二意。
凤北骄想到第一次遇见段小南时,他便主动亲了一个陌生人。即便那次是受凤北研的要挟,但那事做了便是做了。如今嫁给自己,居然还敢视男德于无物,觊觎其他人?真是岂有此理!
把书一合,凤北骄将那几本书使力掼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
木欣虽有些奇怪,却没开口询问。作为属下,她只需执行凤北骄的命令即可,无须知道原因。
“明日开始,你白天不必在我这里当值,去驸马寝殿,看着他练字,一直练到掌灯再走。”凤北骄下了命令。
“是。”木欣即刻便前往了段小南寝殿,告知这个消息。
段小南正在寝殿喝百合八宝粥,见木欣前来,忙招呼如兰:“给木欣姑娘也盛一碗百合粥!”
“不必了。”木欣的神色有些严肃,“传太子口谕,从明日起,您请安回府后需得练字直到掌灯之时。”
太子是不是有毛病,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折腾自己?而且也太突然了,招谁惹谁了?
木欣又道:“明日起,属下会在这里给您研墨。”
段小南气笑了:“是吗,那我真是谢谢殿下了!”
好在木欣没听出什么不对,点点头便离开了。
段小南咬牙切齿把那粥喝完,把宫人们都遣回去休息,关上门坚决道:“我一定要离开!”
如兰和如芝面面相觑,然后道:“驸马,这被发现可是死罪。”
“我知道,所以不能被发现。从现在开始,关于这件事的筹谋便要提上日程。”
应有的安眠被打破,段小南索性躺在床上想对策。
花朝节仍是一个极好的出逃时机。游人如织,车水马龙,四处都是人,路上也容易堵车。男眷们平时不能抛头露面,很多人会趁此机会出门踏青或礼佛,其中有人还会头戴面纱,正是极好的伪装。
若是去山中礼佛,更是方便。山路狭窄,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即便驸马的车架会派很多人保护,到时候也得排成一长串上路。两边又是枝林掩映的悬崖,若是人为制造一点混乱,让许多车马堵在一处,便可以趁乱伪装成跌落山崖,然后逃生。
过些日子便是花朝节,先申请出趟门踩踩点好了。
想好对策,第二日的练习便没有那样难熬。
只是从早写到晚,实在是很累人。
段小南写到手腕酸痛时会停下揉揉手腕,但木欣就在一旁面无表情盯着,段小南不确定她会不会跟太子告状,也不敢在沙发吃喝一阵歇歇,揉完了就继续。
一天下来,段小南是腰酸背痛手抽筋,如芝如兰一边一个帮他按摩,心疼得要死。段小南这么懒的人,便是什么不干坐一天都嫌累,何况是这样的辛劳。
如此写了几天,段小南的字确实是突飞猛进,有了些样子,甚至感觉自己可以开始抄佛经了。只是身体上实在酸痛非常,不时就得捶捶腰转转腕子。
请安时皇后见他这副神色倦怠眼圈乌黑的样子,多问了一句:“晓楠最近怎地如此疲累?可是身体有恙?”
段小南解释:“儿臣的字实在有碍观瞻,不敢直接抄写佛经亵渎佛门,只好先抓紧练字。”
皇后朝汪昭媚看了一眼,和蔼道:“皇上只说要你们写佛经,没说一定都要在四月佛吉祥日供奉过去。昭媚你既跟圣上提过要在那日送上,便还是照旧。晓楠,你的字圣上也是知道的,急匆匆赶着反倒失了诚心,便年末礼佛会的时候再供奉吧。”
“真的吗?”段小南脸上的喜色盖都盖不住。
皇后见他这个样子,没忍住掩唇笑了,“本宫这两日便跟圣上提一句。”
“多谢父后!”段小南真心实意感谢,起身行了大礼。
散场后,汪昭媚没咽下这口气,他本就存了不让段小南舒坦的心思,见被他躲过一劫,没忍住上前道:“姐夫这般高兴,不知道的还当不愿给各位长辈抄呢!”
“你抄完了?”段小南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