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震霆这一出杀鸡儆猴,王奔和他的打手们已吓得呆了。

    虽然听说顾锦荣那个失踪已久的亲爹前阵子刚回来,貌似还封了个什么将军,可在他们小小的脑仁里,将军也不见得有多稀奇,未必比村里的王员外更厉害——王员外生得大腹便便,脑满肠肥,走几步路都得大喘气,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怕呢?

    然而闻名不如见面,顾震霆不但身高惊人,胳膊和肩头的肌肉亦鼓起格外壮硕,瞧他拎李端就跟拎小鸡仔似的,别说制服王奔,只怕一拥而上都不是对手呢。

    李端最惨,心理的压力更甚于身体上,从他的角度望去,只怕顾将军轻轻一摔他就成了半个残废,想到今后灰暗的时光,李端竟吓得淅淅沥沥尿了裤子。

    顾锦荣闻到轻微的腥臊味,下意识皱起眉头,“爹,你放开他吧,仔细弄脏衣裳。”

    顾震霆对闺女的话无不遵从,随意地一撒手,“去罢。”

    李端连滚带爬窜到王奔脚边,以为能得护身符,哪晓得却被王奔嫌弃地踢开,脸上简直无地自容。

    至于其余人等,却是服服帖帖站着,半分不敢挪动——眼前铁塔般的汉子还没发话呢,倘若再拿他们开刀可怎么好?

    王奔以眼色示意,似乎希望顾锦荣帮他们求情,然而顾锦荣只愉快地装作没瞧见。

    敢欺负到她头上,自然得承担相应的后果,有靠山谁怕谁啊。

    她径直来到小可怜身边,看他脸上坟起的肿块,不免更加气愤,多漂亮的一张脸,王奔竟舍得下手!

    顾锦荣当机立断,“你先跟我回去吧,我帮你擦擦伤口。”

    少年满面羞惭,垂首摆弄他那条软塌塌的裤子,上头本就破了个洞,方才跟王奔一行人扭打撕扯,挣得更狼狈了。

    尤其被顾锦荣当面瞧去,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顾锦荣心说我早就发现了,你以为我是睁眼瞎子啊?

    鉴于少年的自尊心,她不由犯起了难。

    亏得乐于助人的韩牛儿及时赶到,贡献出他的一条旧裤子——也是有些抱歉,今早上贪玩跑集市去了,不然及时通风报信,少年也不必受这番欺辱。

    少年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转头将那条裤子穿上。

    本来是想进屋更换的,又觉得小题大做了些,在场都是男子,怕什么呀——只除了顾锦荣一个女孩儿。

    顾锦荣亦知趣地背转身,还把眼睛给蒙上了,余光只瞟见一团白腻:哼哼,比她的肌肤还白皙细嫩,半点也不像农家少爷。

    顾震霆候他换好衣裳,亦道:“我那里有些金疮药,活血化瘀最效,待会儿抹抹就好了——你叫什么名字?”

    顾锦荣快人快语,“爹爹,他姓王,家中排行第七。”

    许是被方才见义勇为的行径感动,这声爹爹叫得格外顺口,顾震霆亦熨帖地眯起眼睛,“七郎。”

    目光不着痕迹从少年脸上掠过,隐隐有些惊异。

    其余人眼看着要散场了,起头的王奔怯怯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顾震霆露出极其和蔼可亲(毛骨悚然)的微笑,“那怎么行,我家锦荣最是热情好客,难得大伙儿都在,怎么能不请你们去坐坐呢?”

    众人皆在心内哀嚎,这新来的大将军活脱脱是个阎王,连小孩儿都不放过,怎么偏偏招惹上这位煞星?

    都是王奔带出的麻烦,众人皆对其怒目而视。

    王奔低着头不敢说话,他生得富态笨重,同样的步子,别人流两滴汗,他能流一车,哪里还顾得上想别的?

    顾震霆也不怕他们偷跑,这人似乎天生就有种无形的气场,凡在他管辖范围内,无不是服服帖帖的。

    一路上只漫不经心跟王七郎闲谈,絮絮地问他家中来历,现有何人,现做何业等等。

    顾锦荣暗暗称奇,爹莫不是想为她挑女婿么?哎呀她还没想那么远呢。

    不经意间与少年的目光对上,却发现对方也在偷瞧她,少年于是闹了个大红脸。

    至于顾锦荣,她倒是厚颜惯了,何况她也确实没想到终身大事上——虽然少年的相貌确乎很符合她审美,不过顾锦荣只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

    更进一步的深交就算了。

    到了村口,顾震霆先把一众熊孩子都送去营帐,韩牛儿自然是有特赦令的,不必来“服役”,众人皆以羡慕的眼光目送他离开。

    之后才带着余下的两个孩子回家,薛氏一看见女儿灰扑扑的模样便急道:“怎么了?”

    顾锦荣忙说没事,又将少年推到椅子上坐下,从灶里拿了两个煮熟的热鸡蛋过来,剥得干干净净地为他敷上——这么漂亮的脸,留下瘀斑可不行。

    因怕他手法不好,顾锦荣本想代劳的,忽一眼瞥见薛氏紧张兮兮地望向这边,顾锦荣识趣地改口,“你自己来吧。”

    顾震霆已把适才目睹之事一五一十地对薛氏说了,薛氏心下稍安,原来是打抱不平,还以为贸贸然把别人家的孩子给引来了。

    转瞬却眯起了眼,“你怎么会出现在那儿的?”

    顾锦荣一噎,总不好说自己常瞒着薛氏到草屋去——早恋可是为人父母的大忌,虽然她这根本算不上早恋。

    顾震霆解围,“是我要囡囡陪我出去走走的,咱父女俩好久都没相处过呢。”

    “马上要开饭了,还四处溜达,这么大的人了,她不懂事,你也陪着胡闹!”薛氏嘀咕着,疑心到底去了些,转身往厨房整治饭菜去了。

    顾锦荣忙里偷闲投去感激的一瞥,虽然知道便宜爹故意收买人心,不过,谁叫她有求于人呢?

    顾锦荣只得认了。

    然而顾震霆也不是好糊弄的,“你说他被王员外赶出来,又缺衣少食,怎么还用得起那么贵的碗?”

    那碗上的青花他认得,没有二钱银子拿不下来。

    莫非真是个贼?

    这么想着,顾震霆的目光便深邃起来,小偷小摸倒还无碍,可若想趁机挟制他的女儿、甚至让锦荣为他办坏事,那这种人可就得提防了。

    “爹,你怎么也跟王奔他们沆瀣一气?”顾锦荣比护崽的母鸡还情切,“我实话跟您说了吧,那套餐具是我送去的,王家想看着他饿死,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非她常积小善,聚沙成塔,菩萨怎会保佑便宜爹平安归来?

    顾震霆被她的歪理堵得无话可说,但好歹算是过关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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