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外,两个模样相仿、衣裳打扮俱差不多的半大小子正鬼鬼祟祟靠近。

    其中一个道:“你多早晚关心起三哥来了?自打他回宫,见了咱们从来理都不理的。”

    那一个笑道:“你就不想瞧瞧三哥学得怎么样?听说他以前是种地的,大字都不识得几个,亏太后娘娘还紧赶慢赶地为他寻先生,当真以为朽木能雕成玉材?”

    先前人迟疑道:“就算如此,那也不关咱们的事。”

    “怎么无关?”另一个嗤道,“本来那些流言也是你我传出去的,太子嘴上不说,心里可高兴着呢。他名声越坏,对咱们可只有好处。”

    父皇并非寿征,未必能有几年好活,指不定在他们成年之前就驾崩了,将来不还得在新皇手底讨生活么?不趁现在巴结,以后有他们吃苦的时候。

    说话的四皇子向来早熟,他母亲又是得宠的云妃,五皇子则不过是云妃身边侍女所生,向来对这位异母兄弟唯命是从,自然不敢反驳。

    他嗫喏道:“咱们站在这儿可听不太清。”

    四皇子想了想,决定将窗扇推开一条缝,好仔仔细细窥探清楚,再有模有样地将笑话学出去——想也知道,那乡屯里来的野孩子是不可能表现优异的,指不定连三字经都背得结结巴巴呢。

    无奈窗棂太重,他独自推不动,只得叫来兄弟一起使劲。

    两人正使出吃奶的力气时,雕花的窗棂却自个儿开了,一个人头从里边冒出来,“你们弄反了,这道闩是往外开的。”

    兄弟俩吓得呆住,简直像行窃的蟊贼被主人逮个现行——貌似性质也差不多。

    顾锦荣倒是不见怪,饶有兴致地道:“怎么不进来坐着听呀?”

    还以为是围房里勤奋好学的小太监们,声音尖细,容貌俊秀,没长胡子——原谅她想不到别处。

    何况正经皇子们此刻也都在别处上课呢。

    直到萧逸闻声上前,二人才愧怍地低下头,蝎蝎螫螫唤道:“三哥。”

    真丢脸,本来是要捉他丑的,结果自己倒出丑了,且是当着这样一个漂亮姑娘的面——话说这女子是从哪儿来的?以前似乎没见过。

    顾锦荣因为穿越之身的缘故,对于上下尊卑倒不十分敏感,此刻虽悟到眼前二人乃皇子之尊,她也没显出半分恭敬,反而笑眯眯地道:“你们为什么要偷看呀?”

    五皇子正要说话,四皇子瞪他一眼,此刻却恢复了几分底气,淡淡道:“不过是偶然经过,姑娘莫要误会。”

    顾锦荣才不信呢,若是寻常侍卫太监也就罢了,这俩货身为小可怜的兄弟分明没安好心,怎么,生怕萧逸学得太好把他们给比下去么?

    联想到外头关于萧逸“容貌粗陋、举止粗鄙”的谣言,顾锦荣就觉得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这内斗比起王家那样的好不到哪儿去。

    她盈盈笑道:“殿下这话可不老实,幸而里头是在讲学,倘若我在里头换衣裳呢,殿下也要扒着窗棂不放么,莫非不懂得非礼勿视的道理?”

    她不过打个比方,哪知萧逸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起来,好像她真被人占便宜了一样。

    五皇子被盯得发虚,正要辩白,一个温凉如水的声音忽然响起,“何故在此吵嚷不休?”

    顾锦荣循声望去,有刹那的恍神——这位倒也挺像她小墙头,不过眼型偏狭长,嘴唇太薄,还长了个鹰钩鼻,是开完奇怪滤镜后的效果。

    她还是更喜欢萧逸那样的。

    不过眼看在场立刻安静如鸡,顾锦荣便知此人身份不俗,知趣地闭上嘴,至于行礼则免了:隔着窗户,她弯没弯腿也瞧不见呀。

    萧逸因她方才多看的那几眼,心里早咕咚咕咚冒起了酸泡儿,对这不请自来的二哥更没好脸色,只冷淡地唤了声“太子”。

    余下二人则几乎要躲进墙根去了,太子这时候出来,必然已知道他们逃课的事,如何是好?

    要不然,还是推到外来户头上?

    哪知顾锦荣恶人先告状,抢着道:“他们正经事不做,倒无端跑来寻三殿下跟臣女的麻烦,太子,您可得管管您的好兄弟。”

    萧翎眯细了眼打量着她,他当然已听说皇祖母请先生来授课之事,可他根本未放在心上,再怎么天资聪颖,十几年的差距也没那么容易补上,何况这萧逸看来资质泛泛。不过皇祖母溺爱孙儿,没事也找出些事罢了。

    至于他身旁的伴读……萧翎倒没想到这顾氏女生得如此娟秀,举止虽然有欠大方,然明艳照人,顾盼生辉。

    皇祖母对走失的二哥可真好,让如此美貌的女子陪他读书,只不知单纯为劝学呢,还是有些牵线之意?

    萧翎眸光略微晦暗,转头却向着墙根处的二人道:“孤眼错不见,你俩就这样玩忽职守,莫非要孤告到云妃处么?”

    四皇子吓得连忙求饶,他娘对他管束极严,若知晓他逃课,必不会善罢甘休。

    五皇子更扭着小脸几乎要哭出来,他娘庄嫔倒是从不骂他,可谁叫他跟四哥形影不离呢?这下云妃娘娘定得指责他将四哥带坏了。

    好在太子对兄弟还算宽和,尽管嘴上疾言厉色,只要好言相求,他多少还是肯饶恕则个的。

    费了半天唾沫,萧翎方缓和脸色,道:“也罢,若不想我检举,你俩回去默写《孟子·告子》上下篇目,孤会亲自检查,若有一字缺漏,仔细你们的皮!”

    又命侍人将他俩拉起来,“行了,都回去换件衣裳,灰头土脸的,如何向你们母妃交代?”

    两人道谢不迭,觉得二哥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一时间敬爱之情愈增。

    顾锦荣看得啧啧称叹,这打一巴掌给颗甜枣的手段她可太熟悉了,且太子此举虽是立威,名义上还打着为兄弟好的借口——怪不得能当上太子呢。

    至于方才特意点明篇目,自是话里有话,表示他们的课程是萧逸拍马也赶不上的,一种隐晦而自矜的炫耀。

    顾锦荣向萧逸悄悄眨了眨眼睛,意思问他:你也会背这篇吗?

    然而萧逸却没仔细聆听,他方才净顾着跟随顾锦荣的视线转动了——从太子进门来,她最少打量了十几眼。

    有那样好看吗?

    一直到日上中天,顾锦荣抻着懒腰从里头出来,萧逸仍是一副别人欠他三百贯的模样。

    难道是饿得情绪低落?顾锦荣试探道:“不如晌午你来我家用饭?”

    今儿是头一遭开课,故而皇太后额外开恩,许他们只上半天,以后可没有这种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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