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年就躺在另外半张没被月光眷顾的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他紧咬着床单,声音有些哽咽,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将枕头染湿了一片。
无声的恐惧布满了病房。
他很想哭,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想过,但他不敢,他怕自己这一哭出来惊动了隔壁床的人,那他妈妈明天知道了得有多崩溃啊。
陈纪年清楚,自己完了。
他妈妈是多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啊,半辈子没向谁低过头,从她为了自己放弃所有自尊对别人下跪的那一刻陈纪年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疼,疼,疼,疼,疼啊,好疼。
陈纪年疼得抱住自己。
脑袋疼,心脏疼,手疼,脚疼,全身上下每一处器官,每一处组织都在疼。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啊!
陈纪年无时无刻不在心底呼救。
救命啊,谁能救救我,太疼了,不想死,不想死,我不想死,谁来救我啊,我真的不想死,好疼啊!
桌上的百合花瓣无风而落,陈纪年无声呼喊了一夜也没人应答。
他知道自己没救了。
接下来几天向尚几乎天天来,来了也不说话就在旁边听陈纪年唠唠叨叨,片刻不停嫌。
左柯倒是没怎么来,等陈纪年再次见到左柯时就被他的新形象给震惊到。
原因是左柯也把头发给剃光了。
两个光头四目相对着,现场还有一丝怪异。
“什么时候剪的?”陈纪年看着他忍不住笑出声,随后拿起手机连拍几张。
左柯还有些不习惯自己的新造型,伸手摸了摸头:“上午。”
“你比一下上次我跟向尚发照片的动作。”
左柯听完照做了,伸手比了个耶。
陈纪年拍完就发到群里了。
你陈爸爸:三颗卤蛋
小耳朵:靠
小耳朵:还好老娘有准备
紧接着她就发了几张照片。
不出所料,小耳朵也把头发给剃光了
你左祖宗:。
你向爷爷:你没必要这样吧
小耳朵:我乐意,你管不着
你左祖宗:。
你向爷爷:……
你陈爸爸:现在是四颗卤蛋了
陈纪年关上手机还没笑够:“我一定要把这四张照片洗出来,装相框里,摆在书桌上天天看。”
“好,”左柯:“我一会儿就出去洗。”
今天左柯在医院的时间比较长,上午八点来,到了下午都没回去。
并且没丝毫回去的意思。
陈纪年刚开始还滔滔不绝,到了下午整个人都开始昏昏欲睡了。
他强忍着困意跟左柯说着话。
“老柯,你跟我一起睡过,我睡觉打呼噜吗?”
左柯坐在一边削苹果:“没有,你不打呼噜。”
“真的?”
“真的。”其实左柯自己也不清楚,他一直比陈纪年先睡,从小就睡得熟,地震都吵不醒他,他打不打呼噜这事儿自己还真不知道。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乌云密布,好似随时都能下起雨来,这种天气他实在喜欢不起来。
“我记得我们几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天气还不错。”
“嗯,”左柯:“是晴天,没太阳,也没下雨。”
陈纪年似乎回想起了以前,忍不住笑了一下:“我记得那时候我把我哥的狗都带上来了,一进小区他就冲你们乱咬,当时你和向尚自己都吓得不行,还一个劲儿地把小耳朵护在身后。”
“是小耳朵把我拽到前面去的。”左柯说。
“骗谁呢,”陈纪年不信:“她力气能大过你?”
左柯:“还有向尚跟着她把我往前面拽。”
“这是向尚干得出来的事,”陈纪年听完笑得更欢了:“在我印象里他一直护着小耳朵,我一直怀疑他是个妹控,对他来说小耳朵也是他的妹妹。”
“不用怀疑,他就是”。左柯:“毕竟以前的大尚跟二朵不是白叫的。”
陈纪年有些撑不住了,身子往后靠了靠:“当时他还以为我对小耳朵有意思,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用机关枪把我扫射了。”
左柯跟着他笑了笑。
陈纪年笑完,继续看着窗外:“以后再像那么美的天我恐怕是看不到了。”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我会一直祝福你的,祝你们以后走的每一条路都繁华似锦,一路阳光。”
左柯意识到了什么,削苹果的手顿住了,再次抬头才发现陈纪年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你下回见到小耳朵了跟她说一声,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别整天老娘老娘的,不文明。”
“也跟向尚说一声,失个恋而已,以后比这难的事情还多个百倍千倍,别整天要死不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得了癌症。”
“你自己跟他们说。”左柯握刀的手紧了一下。
陈纪年笑了笑,笑得苍白无力:“有机会了我就说。”
“唉,我好像听到猪蝉的声音了,叫得好响。”
左柯:“你又瞎取外号。”
“外号叫起来亲切啊,亲切。”
陈纪年说着叹了口气:“我还有好多愿望没实现呢,至少让我活过这个夏天,过个生日让我许个愿啊,吹个蜡烛,我不想吹打火机了,我真的还不想死。”
左柯放下刀静了会说:“不会死的。”
“嗯,我知道”,陈纪年:“毕竟我已经很努力了,也很听医生的话,有努力地复查,每顿药都没落下,后来发现没什么用,想着自己的人生不能就这么结束了,这也没吃成,那也没玩完成,然后我就挣脱束缚无拘无束地玩了一段时间”。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左柯需要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想抓一次猪蝉,我还想跟我哥去c市玩呢,我哥好不容易答应我的,他以前一直嫌弃我。”
“陈纪年,”左柯红了眼眶:“你哥没有嫌弃过你,我们都看得出来。”
“是吗?”陈纪年扯动嘴角想笑一下,但发现自己没了力气。
“老柯,我好困啊,我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