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结束,众人心中的不安和现实的混乱也彻底结束了,他们的心结都转移到了那个沉睡着的人身上。

    虽然都说沈一柯还有希望,但对于沈一柯什么时候醒过来亦或者还能不能醒过来这个问题,没人可以给出答案。

    可没人提出放弃治疗,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太强大了,大到所有人都希望他能活下来,大到一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主动为他奉献生命。

    那晚手术室里,的确有人死了。白布下盖着夭兰的尸体,一个二十三四、年华正好的天才医生。

    夭兰在确认沈一柯脏器碎裂后,便联系他的搭档童同准备手术,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人体实验,也是夭兰的最后一次实验。

    夭兰是脏器提供者也是医学理论支持,童同是手术操作者也是医学技术支持,而实验体是他们的主。

    这次实验于二人而言兴奋且刺激。不是救人也不是杀人,只是医学探索,谁也不懂他们的疯狂。

    忠诚且疯狂。

    夭兰走后,后续“实验”落到童同一个人身上,他理所应当地成为了除周漾以外最关心沈一柯动态的人。

    周漾每天“公司——tatu地下医院”两点一线的跑,黎兴川和邵文轩也回到了漾声,两人很体贴地包揽了不少工作,让他有更多的时间陪沈一柯。

    一开始他们还担心周漾随时会情绪崩溃,毕竟沈一柯现在跟个活死人一样,虽然没真的断气,但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所以那段时间,黎兴川特意叮嘱周漾的亲朋好友一定要随时在肚子里装满安慰的话,可意外的是,他们再未见到周漾哭闹,甚至每天看到他都是一副精气神十足、干劲满满的样子。

    那些话装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最后是林沁雯主动来公司找他谈话。

    会客室里,林沁雯说:“周漾,有事一定要跟我说,明白吗?实在痛苦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周漾却笑着说,“姨,我不痛苦。他会醒过来的,我相信他。等他醒过来,我会让他看到更好的我。无论心智还是能力都更强大的我,强大到他可以依附。所以不用担心我。”

    看到林沁雯依旧担忧、心疼的神色,周漾也收敛了笑意:“其实醒不过来也没关系。姨,你知道吗,他身后那些救他的人告诉我,‘能为我的主奉献生命,是我的荣耀。’听起来很疯狂吧,我也这么疯狂过。但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他曾经那么痛苦也要为我活着,那么努力地想让我健康快乐,所以我会健康快乐给他看的,我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件事了。”

    yk,能为你而活,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周漾说完,林沁雯便紧紧地抱住了他,替他流下了眼泪。

    不知道他能不能醒过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一如沈一柯曾经消失的那五年,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但周漾一直努力变得更好,希望他睁开眼能看到更好的自己,看到那个能做他的小太阳的自己。

    之后的每一天,周漾也依旧是“公司——医院”两点一线的跑。每天对着沉睡的人讲述这一天的琐碎,讲述身边人的近况,讲述那些他大概想听到的,讲着讲着,便会问他今天是不是没那么疼了,尽管没有任何答复,周漾依旧乐此不疲地述说和问候。

    而童同会像汇报工作一样,主动向他汇报沈一柯的身体状况,比如“你现在对先生说话,他都听不见,他现在五感都还没恢复。”

    但这并不影响他每天继续絮絮叨叨。

    直到十二月的某天,周漾照常过来,童同却把他叫到自己办公室:“你昨天是不是讲了不开心的事?”

    周漾愣了一下,然后回想了一遍昨天讲述的内容。

    他应该没说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并不想说那些不开心的事给沈一柯听,毕竟他没把沈一柯当他的垃圾桶,即便他听不见。

    童同看他实在想不起来,也没再逼问,只道:“讲点开心的事,先生现在能听得到你的话了,他太容易受你影响了。”

    “他听得到了?”安静了四个月的心脏忽然再次波涛汹涌,再次涌入股股热流。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浮现出各种复杂情绪。

    在得到童同肯定答复后,周漾又问:“那是不是说明他快醒了?”

    “可能性增加了,但也不是百分百。”童同说得极为严谨。

    周漾轻点头道了声“谢谢”,又离开他的办公室,朝病房走去。

    他的世界好像逐渐有了色彩,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已经不再去回顾过往那些遗憾了,他开始为眼下的一丁点儿希望感到满足。

    转眼间,这一年快要结束了,周漾拒绝了周谈岳一起过除夕的要求,依旧蹲守在病房。

    他像以往一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一天的见闻。

    这晚十一点,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再推开门,看到病床上坐起的人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变得坚不可摧了,他隐忍着,没有激动得热泪盈眶,只是笑得一脸灿烂地奔向那个敞开双臂、满眼温柔的人。

    那个温柔的人在他耳边低语:“今年,我可以陪你一起看烟花了。”

    周漾笑着轻点头,“还有以后的每一年。”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不哭,可以陪沈一柯笑着度过今晚,可最后还是在听到沈一柯那一句“那天你说你吃饭吃到一颗砂子,牙崩了,给我看看”时而绷不住地涕泗横流。

    原来,这就是医生说的“不开心的事”,会影响到他身体各方面指数的事。

    他明明只是当个笑话讲给他听的,到他那里怎么就成了“不开心的事”。

    这半年没流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决堤了似的从眼眶里涌出来。

    “不哭,”沈一柯捧起他的脸庞,指腹轻轻拭去他的眼泪,“牙崩了,还能补。”

    “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真的……”他压抑了半年,并且打算一直压抑下去的脆弱,在这一刻还是全盘拖出。

    沈一柯再次将他拥入怀中,“我知道,咩咩,我都知道。不哭,我再也不会走了,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这晚因为沈一柯身体的原因,周漾并没有载他去江边看那场遗憾了十年的烟花,他现在已经没有遗憾了。

    在沈一柯的邀请下,周漾盛情难却地缩进了他的被窝。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依偎在一起,简单的依偎在一起,于两人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

    沈一柯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将脑袋埋在周漾的颈窝,他问:“你戒烟了?”

    他的身上没有烟草味了。

    “嗯。”周漾轻点头。

    “很难熬吧,发生那么多事还要戒烟,其实可以等我醒过来,陪你戒……”

    周漾忍不住靠他更近,“并不难熬。比起你受的这些苦根本不算什么。”

    事实上,戒烟的过程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为沈一柯做什么,那种感觉很舒坦。

    沈一柯无奈轻笑,“宝贝,我受的苦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说罢,他扬起头,吻住了旁侧温润的唇。

    久旱逢甘霖,没人能抗住这个吻。

    周漾最后从床上下去了,红着脸,蹙着眉,“你别乱来,就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咱们什么也不能做!”

    沈一柯眯眼笑得像只狐狸,“好,不做。过来,陪我睡觉吧。”

    周漾迟疑了多久,沈一柯就托着下巴盯了他多久。

    他哪里扛得住那双美眸的诱惑?

    “md,你是狐狸精转世吧?!”周漾骂完,又重新回到床上。

    “睡觉。”周漾没看身旁的人,但能感觉到那双眼一直盯着自己。

    “我已经睡了半年了,睡不着。你睡吧。”

    “你一直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周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沈一柯再次靠近他的脖子,温声低语,“咩咩,我也很想你啊……”

    他温热的气息打在周漾的脖颈,周漾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可是除了妥协,能怎么办?

    最后,周漾还是忍不住去吻了他,情况愈演愈烈。

    天亮,看着满地纸团,周漾忽然有点懊悔。

    “你不是挺能憋的吗?怎么不克制一下!这要是出什么问题了,怎么办?!”

    “你魅力那么大,我那方面又不是不行,怎么忍得了?”沈一柯托腮看着他,笑得温柔,丝毫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草……”周漾嘴角抽抽,无奈又羞恼地下了床,嫌弃地捡起那一地纸团扔进垃圾篓子里。

    没多久,童同就来了,做完一系列检查后,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面色淡然地说:“先生,适度运动可以促进康复,但,要适度。”

    周漾在身旁,沈一柯脸色一直温和,“知道了。”

    童同出去后,周漾才道:“卧槽,感觉在一个医生面前,我跟没穿衣服一样。”

    沈一柯摸了摸鼻尖,掩饰笑意,“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而且没穿衣服的不该是我?”

    他才是那个被检查的人啊。

    周漾看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蹙眉,“你能不能有点……”羞耻心啊?!

    他忽然又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视频,沈一柯的羞耻心早就被磨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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