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外面,苍蝇馆子林立。

    偶尔有几家装修精美的饭馆,基本活不长,或者打不过就加入,随波逐流,泯然众人。

    荆芥特事儿,外面找不到合心的餐馆,他宁愿去便利店啃面包。

    好在有家刚开不久的馆子非常不错,所以就算有一小段距离,他仍会隔三差五来一次,给自己加餐。

    两人面对面坐着,饭馆里暖气正好,不憋闷,不冻人。

    荆芥把菜单推到汝鸣面前,让对方先点,然后按开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等菜单推回自己面前时,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拿着菜单正反翻了翻,竟然无从下手。

    倒不是他挑食挑到一个不吃,而是汝鸣点的所有菜恰好是自己爱吃的,数量也符合自己饭量,实在没什么好加的了。

    他戳了几下桌面,最后勾选了一扎金桔柠檬才作罢。

    把菜单交给店员,荆芥拉过旁边的茶壶倒了两杯大麦茶,把其中一杯推到汝鸣面前,“没想到咱俩口味差不多,一起吃饭省不少事。”

    汝鸣接过茶水道了声谢,抿了一口,驱除一路的寒意,再握在手里暖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过杯壁。

    “这家虾不错,你等会儿尝尝。”荆芥边说着话,边直勾勾地打量着他,对方始终微垂着眼,一一应下自己的话。

    捡到日记后,荆芥会在不经意间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和人说话时,他很少与人视线相接,无可避免的对视时,会微蹙着眉,句子尽量简短。

    现在又发现,他手上有很多小动作,手指习惯性地找个东西搭着,有时是自己的手指,有时是攥着的东西。

    荆芥不明白这样的行为代表什么,更不曾思考,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们的对话会被自己不耐烦地结束。

    一人说一人听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点的菜陆续端上了桌。

    满桌子都是爱吃的,开会的烦闷瞬间无影无踪,荆芥饿得不行,专心地吃了起来。

    还没吃几筷子,门口就传来一群热闹的说笑声,店门被推开,隔着老远有人叫了一声会长。

    荆芥叼着一只虾回头望了眼,是中午一起开会的其中几个部长和部员。

    之前他就是回的他们的消息——学生会群里有人喊着还没吃的人一起去外面聚个餐,他菜都点好了便没瞎掺和,没想到这么巧还来了一家饭馆。

    领头的男生是活动部的部长叶齐,每次有什么活动聚会,数他最积极,有他在从来不会冷场,是个随时都热情高涨的自来熟。

    他热络地上前撑在荆芥的椅背上,声音明亮,“这不巧了吗会长,拼个桌?”

    “我看你是还没被骂够。”荆芥笑着打趣他,翘了翘板凳把他甩下来,“睁着你的狗眼看看我这儿坐得下那多人吗?还拼桌。”

    叶齐认真思考了会儿,一巴掌拍在荆芥背上,“这不简单,换个包厢呗。”

    说完他又看了看荆芥对面坐着的人,“这是你同学啊,果然帅哥只和帅哥做朋友吗?一起啊,人多热闹,吃饭都香些。”

    筷子夹着的虾被对方一巴掌震掉了,荆芥抬脚踹过去,给自己的虾报仇。

    叶齐眼疾手快地接下这一脚,拉着他的脚腕,连人带椅子往包厢方向拖,“诶走着走着,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不得多加几个菜啊。”

    架不住人多,一群人堵饭馆过道上,像来砸场子的一样。

    荆芥不想他们妨碍营业,自己也喜欢热闹,半推半就地进了包厢,十分容易地融入其中。

    一桌子人都认识荆芥,并且荆芥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所以进来后,他只在刚落座的时候看了眼被挤到对面坐下的汝鸣,再没空找对方说话。

    包厢里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在密闭的盒子般有限的空间内,杂乱陌生的声音困在其中,犹如实质,越积越多,越垒越高,逐渐将人淹没。

    汝鸣旁边坐着两个女生,时不时会和他讲话,两人换着来,没有空隙地衔接着,让他应接不暇,也让他疲于使自己不显得不那么多余。

    “同学你喝饮料吗,喝哪种?”

    “不用,我有茶。”

    “你怎么不吃东西?”

    “不怎么饿。”

    “同学你叫什么啊,哪个班的?”

    “汝鸣,二班。”

    “那不是和会长一个班,诶我认识你,上次联考竟然超过了会长,你好厉害啊。”

    “谢谢,侥幸而已。”

    圆桌围着太多人,把每个人之间的距离一再降到极限。

    即使这样,汝鸣也没看清任何一个人的长相,包括坐在旁边的两个女生。

    包厢不及外面透气,他开始头晕,双手用力地交握,焦虑地捏着手指,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下意识地去寻找熟悉的人或事来填补安全感,直到目光触及众星拱月的荆芥,才恍然大悟。

    找不到的,因为不存在。

    旁边的女生面色有点尴尬,不太好意思地问:“是不是我们话太多了,其实你不太喜欢聊天啊?”

    汝鸣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地灌了一口,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的问题,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不等有人回答,他起身出了包厢,期间没人阻拦,没人询问。

    关上包厢门的刹那,不需要再掩饰,汝鸣捂住嘴,匆匆跑出了饭馆,在装满厨余垃圾的垃圾桶边干呕起来,而他中午没吃什么,根本什么也吐不出来。

    混合着各种食物的变质的气味几乎要把人熏倒,他没站多久便离开了那个位置,颓然地蹲在绿化带边。

    将头埋在腿上,修长的十指插入发间,狠狠地抓住发根,头皮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回到人间。

    人一多荆芥就爱得意忘形,过了十几分钟,也可能更久,他吃也吃饱了,聊也聊够了,才迟迟地发现坐在对面的人没了。

    脑中一闪而过汝鸣坐在对面时那双交叠的手和低垂的脑袋,他不明白的事似乎慢慢变得明朗。

    在他提高音量问了一句后,之前坐在汝鸣旁边的女生略微窘涩举了举手,“抱歉啊会长,你和你朋友性格差太远了,好像让我们给搞砸了,话太多把人吓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荆芥倏地站了起来,凳子被撞向身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有、有一会儿了。”女生愣住片刻,缩了缩肩膀,“他说去洗手间,一直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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