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人声繁盛处熙熙攘攘,烟火不绝。小桥流水,水轮缓缓而转。长街灯火不见尽头,灯轮于檐下飘摇。路边有繁花,一簇一簇亮过天上星辰。
解沉带着他们到处晃悠,严格来说是带着娄晚竹。方厦早八百年没了影,偶尔看见他从哪个店铺里冒出来,又融进了人流里。
“我还以为你们会去昆明。”娄晚竹拉着行李箱慢慢走,路面不平,行李箱一直在抖。
她看着长街古朴的建筑就想到了青邙南路。
只不过青邙南路偏民国风,这里偏民族风。
“方厦负责研究路线和素材收集,这次的系列是他提出的,我顺道监督。”解沉拿出手机拨号,往人少的地方靠了靠,埋没在阴影里的脸在散漫中带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冷,“估计就是顺便来这旅游。”
电话那头通了,方厦声音都带着兴奋,劈头就和解沉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停,”解沉打断他,抬头看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等他的娄晚竹,又低下头,完全是不自觉的动作,“吃宵夜吗?”
方厦:“啊?不……”
解沉把手机拉远了一点,准备挂电话:“不吃算了。”
正好他也不想让这猴儿来,聒噪。
“不是老板你听我说完!”方厦在那头声嘶力竭,生怕这没良心的老板图方便把他直接扔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刚想说!不是吧!你要请我吃宵夜吗?!”
“……”
解沉捂住听筒问低头踢石子的娄晚竹:“想吃什么?”
娄晚竹基本睡完了全程,什么也没吃,现在肚子饿得有些烧,迟钝地点点头:“饵块。”
解沉拿开捂着听筒的手,简短道:“往回走,街中段的店铺,吃饵块,找不到别吃了。”
方厦痛呼老板惨绝人寰,街中段店铺那么多他怎么找。
解沉没理他,干脆地挂了电话,领着娄晚竹到了一家店铺门口。
饵块食光。
“他找得到吗?”娄晚竹有些担心,回头看了一眼人群。
解沉指了指店铺牌匾上的字,闲声道:“我说了吃饵块,他不至于连最显眼的都不进。”
如解沉所说,方厦很快找过来了。
他在餐桌上痛斥老板灭绝人性。解沉报以冷笑。
“我说真的,”方厦愤愤咬下一口饵块,转头和娄晚竹倒苦水,“解总真的很可怕。”
“你要达不到他要求必须加班,还干不到就扣工资。”
“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嘴欠得够你喝两壶,狂得很。”
“有时候吧他对你还成,总让你产生一种和他关系很好的错觉,然后他就会像现在这样,玩始乱终弃……”
娄晚竹默不作声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刚夹起来的饵块又掉回了碗里。
解沉面无表情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木桌,敲得方厦心惊胆战地闭了嘴,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
解沉不紧不慢开口:“老子跟你连始乱都没有,我弃个屁。”
娄晚竹的脸有一部分被刘海遮住了,她听着方厦的话,沉默地咬下一口饵块,看着碗里最后一块饵块发呆。
心中有什么东西重重坠入了无尽黑暗。
周茹疯癫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无限循环,一次又一次打碎她的幻想。周而复始,疯狂的枝桠蔓延,将她困囿其中。
年少时那个她已经死了,尸骨无存。
……
白鹤巷88号。
方厦胆大包天,出发前对他老板连哄带骗,解沉烦不胜烦,最终把这间民宿订了下来。
没有花一分钱的方厦提着一堆行李撒欢似的从一楼跑到二楼,然后又跑下来。
他来来回回跑了几轮,最终被解沉锁死在了房间里。
方厦很不甘心地咔咔扭着门锁,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欲哭无泪:“这门怎么外面还有个锁啊!我去解总快开门,我明早六点就该去取材了谁给我开门啊!”
“知道明天六点要走你还发什么疯?”解沉开了锁,进去把自己行李拿了出来,鄙夷道,“嗑药的都没你能折腾。”
方厦敢怒不敢言,拿枕头来出气。
民宿三间房,正好一人一间,解沉拖着箱子回房间时经过娄晚竹的房间,房门紧闭。
他停顿了一秒,拉着行李回了房间。
房间很大,里头配有卫生间,娄晚竹应该是把主卧留给了他。
解沉进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后手机上就有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同一个号码。
解沉看着那个号码脸色阴沉,烦躁地拨了几下头发,暗骂了句脏话。
一个他想忘却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号码。
这么多个未接来电,看样子对方是一定要打到他接通为止,现在无视也就只有短暂的清净。
他只能压着火打了回去。
那边很快接通了,一个女人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儿子?”
这么多年,他已经忘记她的声音是怎样的了。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解沉发现他本能地犯恶心。
“打错了。”解沉点了烟,站在窗口旁看着袅袅上升的烟,开口就像含了冰碴。
他说完就要挂电话。
“解沉!”女人猛地提高了音量,小心翼翼的态度荡然无存,像是在忍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别装不认识我。”
不知道她有什么可生气的。
“不用装。”解沉冷笑,把烟掐了又点了一根,夹在指间没吸,看着它自行燃烧。
女人噎住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悉悉窣窣的声响,有男人的低语和女人想小声却控制不住音量的反驳。
数到三挂电话。
解沉很烦躁地想。
在他数到二的时候,手机被移交到了男人手里,他重新小心翼翼地确认:“解沉吗?”
解沉没说话。
明知故问。
“是这样的,”没得到回应,男人尴尬地笑了几声,字里行间都叫得亲热,仿佛面对的不是他们遗弃十几年的儿子,而是正正常常一起生活多年的家人,“儿子啊,你弟弟的这个情况你是知道的,爸爸妈妈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你看……”
他没有提过去的事,直截了当地就讲现在的情况。
毕竟眼下最紧急,过去就只是过去,做了就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