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明月照冰雪 >第742章 约见
    贺峻跟着进来,管家不用吩咐,就自己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同贺舒窈带来的嬷嬷一起亲自在门口守着。

    安国公见贺舒窈自己找了位置坐下,也没有要给他问安的意思,道:“不说老夫要死了,你就不打算回来了?”

    贺舒窈端正坐着,声音如常,“父亲说得哪里话。”

    安国公还没来得及欣慰,她又补了后半句。

    “若是您死了,我就不回来了。”

    安国公一口气哽在胸口。

    贺峻站在一旁,听清她说什么,吓得不轻,急忙斥了她一句,“舒窈。”

    贺舒窈看都没看他一眼,她转头看向安国公,对着他阴沉的脸,神色自若。

    他们眼神对上的那刻,站在视线范围之外的贺峻感觉手上冒出了鸡皮疙瘩。

    “小妹。”他提着气劝贺舒窈,“快给父亲道歉。”

    贺舒窈连个反应都没有。

    不过刹那,贺峻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他以为安国公会发怒时,后者开了口。

    “随你,反正到时候,老夫也看不到了。”

    苍老的声音听不出在意,也听不出怒气。

    他伸手拿过一旁的拐杖,准备站起来。

    贺峻听得一愣一愣地,还没缓气,见他起身,赶紧上前搀扶。

    安国公拄着拐杖走到上首坐下,大概是这两日愁思过多,行动看着的确没有前些日子利索。

    落坐之后,他望向贺舒窈,知道她也不会想寒暄,便让贺峻直接和她说正事。

    贺峻收到指令,将最近发生的事言简意赅地和贺舒窈说了一遍,以及找她的缘由。

    贺舒窈听完后,简单概括,“你想让我替你约见言沐竹?”

    安国公没有出声,贺峻代为答话,“父亲前后给他下了两次帖子,私下里也约了他一次,他都未做回应。”

    最近接二连三的变故,看似受影响的人不少,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安国公府受到的影响是最大的。

    若说这是巧合,就是自欺欺人。

    言沐竹在寿宴上送了那么大的两份礼,如今又不愿见面,这些事情,不是巧合,那和他有关联,已经毋庸置疑。

    贺舒窈抬起眼睛,“父亲这么大面子,他都不肯给,你们凭什么觉得,他会答应见我?”

    若事情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言沐竹的目的不就显而易见了。

    事情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那种人,想法怎么可能说改就改。

    贺峻话堵在嘴边,欲言又止。

    安国公眼神一凛,视线直射向她。

    贺舒窈并不惧怕这种气场,还道:“再说,上次父亲不是说,不就是一座矿山,影响不了安国公府。那现在也不过是损了一家地下银号,想来也应是撼动不了贺家的地位的。”

    贺峻卡住,反应没及时跟上。

    安国公则被她前半句的讽刺气了一下。

    那时他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那座矿场的背后牵扯甚广,从那里输出的银子,也流进了很多地方。

    曝光又如何,就算有人想查,也不会查到安国公府。

    更甚至,安国公府都不用出面,这件事就会被人压下去。

    至于银子,可以再赚。

    长隆银号被抄,若是损失的只是银子,局面也不会糟糕到无法挽回。

    然而,它被查抄的不仅是银子。

    他们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最重要的账册和名单就到了陛下手上,陛下还下旨彻查。

    除去长隆银号的损失,昨日里询问了好些个钱庄掌柜后,他还意识到一件事。

    他们可能低估了交币造成的影响。

    它已经完全破坏了国库钱币的稳定,京都的混乱恐怕不会因为交币被封停就自动停止。

    国之根本,在民,民之根本,在生。

    财政,乃民生之基础,家国治理之支柱。

    此事解决不好,天子之怒,可想而知。

    凭着燕王如今和言沐竹的关系,安国公也开始怀疑,燕王最初整出这么个东西,是不是就是一个局,一个言沐竹专门针对安国公府和秦王的局。

    秦王、燕王这两日的反应也不在的他的预想中,没有任何人动作,这样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肯见他,安国公就越是需要见到他。

    他必须弄清楚他的想法和目的,才能着手解决问题。

    只要他肯罢手,一切都好谈,若他不肯罢手……贺家恐就危急了。

    贺峻站在安国公旁边,感受到他气息的变化,心又提了起来,忙打圆场,“舒窈,我们知道你不喜这些琐事,我和父亲原本也没想打扰你,但是现在形势,我们必须和言沐竹谈一谈,至少,我们要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才好应对。”

    贺舒窈将视线转向他。

    他觉得她的眼神和安国公有点相似,硬着头皮继续道:“他可以不看父亲的面子,可他和……沈家是有交情的。这个面子,说不定他愿意给你。”

    “然后呢?”

    然后?

    “然后我再让他卖沈家一个面子,不,卖我一个面子,让他罢手?”

    这次贺峻听出了她语气的反讽,张嘴想解释说,他们可以自己和他谈,但话到嘴边,意识到这个打算也是占有这种成分的。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贺舒窈脸上温柔瞬间收起。

    “沈家和他没交情,和他有交情的是阿阑。”

    她这样一说,贺峻更是说不上话了。

    贺舒窈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转回到安国公的身上,“还有,父亲看来真的是老糊涂了。”

    书房之中瞬间多了一抹诡异。

    贺舒窈似乎感受不到,继续道:“忘记那日寿宴上他说了什么。”

    言沐竹说了什么。

    他是他是来替阿阑送礼。

    安国公父子听懂了她的意思,贺峻低头看向安国公,安国公和她对视着。

    偌大的书房骤然安静下来,形成了一副很奇怪的画面。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安国公开口,“你不愿意?”

    贺舒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出声,“父亲这话问得着实有意思。”

    笑过之后,她回道:“我的确不愿意。”

    停了一下,她跟着反问:“我为什么要愿意?”

    安国公精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样更有利于他看清她的神情。

    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贺峻,感觉书房比以往凉快了不少,凉快的他向往窗户边挪一点。

    他克制住了这种想法,想要劝她,“舒窈,你……”

    刚开口,却被安国公抬手打断,“你先出去。”

    贺峻愣怔住。

    安国公见他没动,偏过视线。

    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贺峻头皮一麻。

    “是,父亲。”

    所有心思都收了回来,二话不说,恭敬退下。

    房门重新关上,书房里变得更加安静。

    安国公面前有贺峻端过来的茶,他端起茶,慢慢喝着顺气。

    贺舒窈面前什么也没有,她也不焦躁,端庄坐着,一动不动。

    两人似乎在进行着无声地较量,谁先开口谁输。

    喝了几口茶,安国公心静得到修复,再看贺舒窈时,眼神慈和了些。

    “你不愿意约言沐竹,是也想看到贺家落难?”

    贺舒窈嘴角扬起,笑容恰当好处,沉思须臾,柔声回答:“是的。”

    毫不避讳地肯定,让安国公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再次变得糟糕起来。

    安国公想要发怒,“你……”

    贺舒窈笑容不改。

    他忍住了,提醒她,“别忘了,你也姓贺。”

    贺舒窈垂眸,嘴角弧度依旧保持着,仅是一息,她又抬起头,“姓氏而已,我也可以不要。”

    她说的十分轻巧,又带着理所当然。

    安国公听得愣住了。

    贺舒窈很喜欢他这个反应,继续道:“反正,以后刻在我墓碑上,先是沈,我葬的也是沈家的祖坟。还有,我根本自己死后葬在哪里,也不在乎我的墓碑上会刻什么。”

    一个不在乎百年之后葬哪里、碑文怎么写的人,在乎一个姓氏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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