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肃穆的府邸像雨幕中的定海神针,任风雨飘摇,自岿然不动。

    一只黑色的乌鸦落在屋檐,警惕的瞳孔炯炯有神,翅膀轻颤,往日沉静的府邸竟突然热闹了起来。

    英姿飒爽的少将军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索,意气风发。

    紧随其后的素衣男子手执青伞,快步上前,将伞往少将军的旁边一点一点倾斜。年少有为的将军微微侧头,他便欢喜的弯起唇角。

    “将军。”

    “你是如何被抓的?”

    这个世界处处透着诡异,她身为将军,怎会落魄到家属被抓的地步呢。强制凑剧情,也太不合理了。

    “侍身也不知。”

    “侍身给将军添麻烦了。”

    将军府里的人不喜欢他,军中的将士也不喜欢他。他们都认为,与将军相配的是那个足智多谋的军师。

    尽管事实如此,可他依旧贪得无厌的不想放手。

    “你的表情可不像是给我添了麻烦的样子。”

    喜上眉梢的高兴掩都掩不住。

    “对不起。”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先选择救下他。

    “算了。”

    太阳穴隐隐作痛,没有任何记忆的大脑,让她前行的每一步都有些迷惘和犹疑,生怕一不小心就掉陷阱里了。

    夜色沉澜,风声戚戚。

    她盘腿坐在床榻上,翻开一本泛黄的地方志。寂静的房间,偶尔只响起纸张摩擦的声音。烛火幽幽,很快便燃烧了一半。

    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觉得时间流逝得如此慢。

    恰在此时,推门声响起,她抬眉望去。

    一身白色里衣的男子羞怯的咬着下唇,头发披散,青丝未干。系着里衣的带子很是松散,领口敞开一截,白里透红的肌肤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大半夜的,他不睡觉来她房间做什么?

    哦,她想起来了。

    这人,是她娶进门的夫郎。

    将军府的……男主人?

    “将军,该就寝了。”

    面皮发烫,他险些咬着舌头。

    自成婚以来,亦是他第一次伺候将军就寝。手心溢出了薄薄的汗,心跳更是前所未有的快。

    “你先睡吧,我不困。”

    这怎么能睡得着呢。

    莫名其妙就成了家,也没谁事先通知她一声。

    “嗯。”

    他小心翼翼的爬进了床榻的里侧,指尖攥紧锦被,静谧的房间,连她身上的气息都格外的清晰。

    睫毛轻颤,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缓自己过于燥热的心绪,不能让将军觉得他不是一个矜持的男子。

    书页接近尾篇,没一会儿,她合上书。

    侧身,便捕捉到了男子眼眸含情的目光。他来不及闪躲,怔怔的看着她,脸颊的一抹绯红比之桃花还要艳丽三分。

    烛火燃尽,屋内顿时昏暗了下来。

    唯剩悄悄溜进来的月光,洒下点点清冷的光辉,朦朦胧胧中能看到身侧之人的轮廓。

    凌子寂屏住了呼吸,身畔的床榻往下陷了一点点,同一张床榻上,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隔了巴掌那么大。

    良久,呼吸平静的少将军似乎睡着了。

    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淡淡的失望。

    指尖轻轻挪动,掌心碰到了不属于他的体温。

    她的手臂很凉,听府里的人说,将军是在苦寒之地戍守多年留下的旧疾。

    心里抽疼,他宁愿将军碌碌无为,也不愿她再上战场了。

    他害怕有一日传来的不是捷报,而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深渊。

    “还不睡?”

    黑暗之中,她睁开了眼。

    耳边一直有道声音在提醒她,满足他的愿望,她就可以回到现实。

    她稍微思索,便猜测到了身畔之人,就是离开这个幻境的关键。

    这人,究竟和她有着什么样的羁绊?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他赫然才发现他的双手死死搂着她的手臂。力道之重,犹如紧紧攀附大树的藤蔓。

    血液翻涌,他有些口干舌燥。

    “抱歉。”

    他松了一点儿力道,眉宇里勾缠的情丝浓烈馥郁,也许他该勇敢一点。

    天子赐婚,明媒正娶。

    他是她生同衾,死同椁的夫郎。

    只要他不犯大错,她是不能休弃他的。

    “将军。”

    细雨过后的夜晚,格外粘腻。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大着胆子依偎进了心心念念之人的怀里。

    微凉的体温,让他的背脊渐渐发麻。

    她抓住他温热的手,一个翻身,俯视着身下之人。

    他对她毫无戒心,如果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

    眸光暗沉,她直接开口询问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下意识的低低喃喃:“愿与将军白首不相离。”

    五官精致的少将军青丝如瀑,那双眼睛璀璨夺目,仿佛盛满了浩瀚星空。

    明知道会是溺死他的大海,他却心甘情愿的往下跳。

    炙热的双手搂住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如果这是上天恩赐他的一场美梦,那便以圆满为结局吧。

    一滴眼泪划过眼尾:“将军。”

    他真的好喜欢她。

    月亮在乌云中翻滚,床幔飘飘,殷红的血从床榻边缘滴落,染红了她的衣摆。

    她拔出他胸口的利刃,看着他一点一点气绝身亡。与此同时,幻境也在支离破碎,属于她的记忆也在渐渐的回归。

    手上的鲜血早已消失不见,可那黏黏糊糊的感觉却是久久不散。

    她就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满足心愿?

    她又不是天使。

    目光所至,仰躺在地上的凌子寂脸色惨白,因被幻境反噬,他的唇畔溢出了一丝刺目的鲜血。

    如果杀了他,在他身上的心魔也将一同消散。

    问心剑感受到了她的杀意,蓄势待发。

    她抚过剑身,终究是道德战胜了理智。

    她还不至于,杀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小徒弟。

    双手结印,晦涩的符文犹如囚笼一样,将那团漆黑如墨的心魔团团困住。

    梵音肃杀:“你是我的心魔,你不会想经历炼狱般的折磨的。”

    原本狰狞的心魔静了下来,它比谁都清楚,看似悲天悯人的女子,其实有一副蛇蝎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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