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猫站在天台栏杆上俯瞰大地,神情俾睨。微风吹过,一身毛毛随之飘荡,看起来神气极了。就是小小一团,气势略有些不足。

    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它终于选定一个方向,纵身一跃,然后消失不见。

    太阳西斜,郝悦彤穿着病服站在床边,低低地说了句,“又一天过去了,还是没人来看我”

    郝悦彤今年六十二岁,丈夫早就逝世,身边有一儿一女。

    大女儿高晓菲是公务员,周末双休,每天很早就下班了。

    小儿子高宏是会计,淡季的时候每天在办公室喝茶聊天,旺季的时候会忙几天。不过最多一星期,就能做好账。

    然而即便如此,她住院十多天了,一个人都没来过。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郝悦彤没有回头。谁知,随即响起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来看你。”大女儿高晓菲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专门过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怎么说话的我可从来没这么教过你。”郝悦彤皱起眉头。

    高晓菲嗤笑,“那是,你的注意力始终放在弟弟身上,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小时候没饿死我,我就该说声谢谢了。”

    她倏然收起笑意,一字一句道,“你只有儿子是亲生的,女儿是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郝悦彤不语。

    高晓菲像是要倾泻出心里的怨气似的,说了很多话,“我考上了一本重点大学,你跟我说家里穷,没钱供我读书。哪怕我愿意寒暑假打工,自理生活费,你也不愿意出学费。弟弟高考失利,你说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去大学,哪怕是念个三本。因为现在的社会,没上过大学是要被人笑话的。”

    “我豁出去脸面找人借钱,终于凑够学费。进了大学后四处打工,每天只睡四小时,好不容易把该死的大学读完了,什么都没麻烦你。可你呢听说我大学毕业进了世界500强企业工作,居然要求我把弟弟介绍进去呵,我只是实习生,还没转正呢,亏你开的了口”

    “等我工作三年,省吃俭用攒了点钱,想给自己买套婚前两居室,你又莫名其妙跑出来,说什么我买了房子将来会便宜别人,应该把这钱省下来留给弟弟付首付。”

    高晓菲气笑了,“我省吃俭用、加班加点得来的辛苦钱,凭什么便宜他”

    “有好处从来想不到我,知道我手里有点小钱了,想着法地凑过来,哄我把存款送给弟弟。这么能耐,你怎么不上天”

    “我特么进大学后再也没回过家,你倒是有脸往我跟前凑当我傻已经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等对方回答,高晓菲自顾自地说下去,“哦,我忘了,你向来觉得你处事公正,不偏不倚,对我跟弟弟一样好。是我没良心,才会忘恩负义。可事实上呢你只是嘴上说的好听,遇事就偏心偏的没边了”

    “从小到大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么”郝悦彤低声道。

    高晓菲冷漠以对,“不是原谅,也不是不原谅,而是你的一切早已跟我没有关系。”

    “我在世界500强企业熬了七年,终于还清房贷。之后考了公务员,嫁了好老公,生活轻松悠闲。所以我不稀罕从你那得到些什么,有什么想要的我会自己去拼。”

    “今天过来看一眼,只是因为听说你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

    高晓菲勾起嘴角,“人在做,天在看。瞧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报应。

    郝悦彤心中又苦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试探着商量,“我没几天活头了就这几天,陪陪我好吗你每天过来陪我两个小时,我、我就把财产全部留给你”

    生病中的人格外脆弱,她再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医院,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那种感觉太难受,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的像是一世纪。

    高晓菲露出嘲讽之色,“你不是早就告诫过我,让我死了心,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么财产全留给弟弟吧,我一分钱都不要。”

    说着,她抛下一句,“既然人已经见到,那么我走了。”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郝悦彤颓然坐在床边。她忍不住想,如果她以前不是那么重男轻女,现在女儿是不是就会每天过来陪她了

    自作孽,不可活。郝悦彤莫名想到了这句话。

    胡思乱想间,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妈”熟悉的嗓音响起。

    郝悦彤猛然抬头,看到来人后又惊又喜,“儿子”

    “我来看你了。”高宏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最近公司事多,一直没能抽出空来,今天可算是忙完了。”

    “不要紧不要紧,工作重要。你能过来一趟,妈就很高兴了。”郝悦彤笑的合不拢嘴。

    “工作再重要也比不过亲妈呀以后我会常来的”高宏信誓旦旦许诺。

    “好好好。”郝悦彤极为高兴。

    聊了半个小时,高宏离开,说是明天还要上班。

    郝悦彤虽然不舍,也只能让他先回去。

    等独自一人时,郝悦彤安慰自己,“没关系,过两天儿子又会过来的。”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没做错,“还是

    儿子好有良心以前没疼错他。”

    谁知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一个礼拜过去了,儿子都没有再来。

    郝悦彤越来越虚弱,非常容易劳累,经常坐在床上或躺在床上。她每天都巴巴地看着门外,希望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响起,然后见到想见的人。但是,她每次都失望了。

    最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原来儿子跟她一样,只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根本没打算经常来看她。

    “我以前对他那么好,什么都依着他。如今眼看快死了,他却不肯请假陪我度过最后几个月”说着说着,郝悦彤情不自禁流出眼泪。

    虽然过去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很拮据,不过近几年,郝悦彤其实是有点钱的,因为她买彩票中了奖,税后能拿一百万。

    三十万给儿子付首付,二十万吃吃喝喝花销掉了,还有五十万。就算除去医药费,也能剩下好些。

    “他就不怕我一分钱都不留给他吗”郝悦彤赌气道。

    说是这么说,不过郝悦彤没想过真这么干。直到有一天

    午觉醒来,郝悦彤突然感到身体不适。她直起身,想按铃叫来医生护士。谁知闹铃坏了,怎么按都没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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