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隆帝封给云烈的藩地, 除防区内的临川城外,还有桐山、成武、清芦、衡溪、昌繁。

    名义上共六城。

    可临川城地处边关要塞, 是防区营地所在,又是与北狄人冲突的最前线, 为军管区域, 并不适合发展民生;其余五城则人丁凋敝, 所余不多的百姓又散居各处,原有的各级官衙早已形同虚设。

    或许也正因为此, 他的就藩才能如此顺利, 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毕竟其他几位殿下就算对临川有什么想法,也只是希望拿走临川军的兵权以壮自身羽翼, 并没有兴趣接下贫穷凋敝的整个临川六城。

    换句话说, 云烈虽是五位开府殿下中头一个获得藩地的,实际却是接手了一个百废俱兴的烂摊子, 够得他忙。

    热闹的接风宴过去后, 众人便照旧归位, 继续各司其职。

    翌日云烈没有出门,遣人将宋玖元唤到小院商议接下来的事。

    经过连日的奔波走访,他们终于将藩地内真实的人口数量、聚居情况盘点出个大概。

    宋玖元前几日一直跟随云烈在外走访, 对这些情况也都清楚, 心中自有大致的判断。

    “藩地内本就人丁稀少,还散居各处, 这非但于振兴农、商极为不利, 更严重的是还会造成之后的政令发布不畅。”

    云烈与他手下这些亲信都出自临川军, 谋事更偏于行伍作风。

    戎马之人谋事绝不躁进,也不图表面光鲜,力求稳扎稳打、直指核心。

    在他们的布局中,并不急于先忙活所谓藩王州府的官署建制;理顺民生、造出新城,彻底稳住立足之地,才是他们当前着眼的第一步棋。

    云烈抬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桌上的沙盘,“若想在一两年内就打开局面,最好的法子是将界内的人尽可能集中到一处。”

    只有将散居五城的人口迅速集结到一个地方,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地起一座新城。

    待新城运转逐渐成熟,随着本地人口繁衍及外来人丁涌入,便可再逐步按他们预先的布局再起下一座城。

    “但眼下各级官衙形同虚设,若想靠发布政令让民众迁居,短期内必定见不到多大成效,”宋玖元蹙眉,暗暗叹了一口气,“况且,招贤令已出近一月,应者寥寥,有能者多在观望,咱们于政务上还没有太多得用的人手。”

    云烈沉吟片刻后,转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对宋玖元吩咐道,“即刻派人快马加鞭,向桐山傅氏投拜帖,本王明日亲自前去拜会傅氏家主。”

    桐山傅氏是本地望族之一,在百姓间颇有些声望。

    云烈打算从五城望族们着手开始游说,只要有一两户本地大宗族同意迁居,其他散居的百姓陆续就会跟来。

    这就如古谚所言,“欲引凤凰来,先种梧桐林”;有了人口,城池很快会拔地而起,接着就会有人应招贤令而来。

    显隆四十二年八月廿八,卯时。

    晨光微熹,初秋的黎明下软风轻寒,夜露飒飒。

    今日云烈要亲自前往桐山,故而起了个大早。

    待他打理好一身行头后,习惯地转回卧房,准备向睡梦中的娇妻“辞个不太正经的行”,却见罗翠微裹着被子坐在床榻正中。

    此刻的罗翠微还迷迷瞪瞪的,整床棉被裹在身上,使她看上去像颗蓬松滚圆的大棉糖。

    云烈顿时心尖颤颤,忍不住走过去坐在榻沿,连人带被将她环住,照着她脸颊轻咬一口。

    残困未消的罗翠微五感俱皆迟缓,遭逢这等滋扰后好半晌,才缓缓扭头,睡眼惺忪地“瞪”人。

    “做什么咬我”

    慵懒的娇嗓沙沙跌进云烈耳中,像有谁抓了把砂糖,不轻不重自他耳廓一路摩挲着,徐徐缓缓钻进他心里。

    又甜,又挠人。

    “没咬你,你做梦呢,”他垂眸闷笑,大掌轻轻揉着她脸颊上才被咬过的那处,欺负人脑子还不太清醒,“你怎么起这么早”

    看来昨夜他还是太过“心慈手软”,啧啧。

    罗翠微眨了眨还有些沉重的眼皮,茫茫然不答反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你是鹦鹉啊还学舌,”云烈忍俊不禁,两手捧着她的脸搓来搓去,“我要去桐山拜会傅氏家主,得早些出门,才好赶在日落前回来。”

    如今他可是有娇妻在家等门的人了,不能轻易在外逗留太久的。

    罗翠微的脸被他搓得快变形,终于清醒很多,娇慵地打着呵欠,随口问道,“还是宋玖元随你去么”

    “他今日要和熊孝义一道在村子里安排些事,我带旁人去。”

    “哦,那你快走吧。”

    罗翠微漫不经心地催促一句,艰难地从被中探出手脚,却又倏地缩回去,忧愁皱眉,“早上好冷,不想起。”

    居然如此冷淡地赶他走

    云烈瞪了她半晌,见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失落的恼意,只能闷闷站起,没好气地笑道,“这么怕冷,不会等到太阳出来暖和些再起身”

    “我跟宋秋淇约好,请她今日带我去半山附近看看地形。”

    接风宴那晚后,宋秋淇一觉酒醒,全不记得自己与罗翠微说过什么。

    昨日罗翠微做好点心等她大半日也不见人影,便差了人过去告诉她,今日带点心给她,顺便请她替自己领个路。

    算着日子高展也差不多快来了,罗翠微打算提前寻几个适合建宅的地点备选。

    “若她又胡说八道什么,你半个字都别信,大不了等我回来与

    她对质。”

    前晚那小姑娘喝醉后跑到罗翠微跟前胡说半截话,害云烈虚惊一场,这仇他可还记着。

    罗翠微笑得歪倒在床榻上:“知道啦。”

    云烈点点头,走到一旁打开柜子,指着柜中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你想穿哪一身”

    “我可以自己”

    “快说。”云烈凶巴巴打断她。

    罗翠微裹着被子歪在榻上笑觑他,随手指了一套银杏刺绣的交领齐腰襦裙。

    从前她总听人说,男子在成亲之后,新鲜劲头一过去,面对妻子时便会漫不经心,甚至不耐烦。

    可她家这位倒是怪,像是为了弥补之前不能在她身边时时的遗憾,自打到了临川后,明明忙得都快要脚不沾地,却一日比一日黏人,见缝插针地找茬与她腻着,大事小事总愿抢着亲自替她做,活像是打算将她惯成个只需动嘴就衣食无忧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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