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南方有乔木 >第53章庭审中的男人
    早上七点,小旅馆的老板娘把两人洗干净烘干的全套衣服都送了过来,还殷勤了带了两份煎饼果子。 时樾一夜没睡,异常清醒。自己先把衣服穿好了,去把南乔从被子里捞起来,给她穿衣服。 南乔很快清醒过来,要从他手里拿胸衣和衬衣自己穿。 时樾低笑:“我给你穿。” 南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时樾笑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南乔心中一重,朝他看去,却见他脸上笑容轻松自然,仿佛没事人一样。 南乔放下了手,慢慢地说:“好啊。” 他从她背后伸双手从她胸前绕过去,给她穿戴好,又从后面扣上。 时樾压在她耳边邪气地笑:“要不要拨一拨” 南乔耳廓微烫,侧过头去也不说话。 时樾便扶着她的胸衣,伸手进去,两边替她拨拢提挺,还顺便揩了一把油。 南乔瞪了他一眼。 时樾不以为耻,把她往怀里圈住,在她耳边吐着气息说:“我女人” 南乔咬牙笑了笑:“不正经。” 时樾低笑,不逗她了,帮她把衬衣穿好,拿了还是热乎乎的煎饼给她吃,自己去洗手间开了一包刀片剃新冒出来的胡茬子。 南乔来北京之后并没吃过煎饼果子这种随处可见的地摊小吃。这煎饼卖相一般,做得却很地道,摊了双蛋,撒着葱花和芝麻,喷香。 她拿着油纸袋慢慢吃着,看着这狭小的房间、破旧不堪的墙壁,坐在床上盖着的半截被子却温暖干爽,还残留着时樾的气息。 紧挨着的洗手间里传来他窸窸窣窣的声音,南乔脑子里就浮现出五个字: 有你万事足。 她看了看旁边的小闹钟,心想要是它不再转动,便好了。他们去了朝阳区的公安局。父亲和姐姐南勤已经已经在那里等着她,整个公安局都是如临大敌一般的气氛。 她一去,便被和时樾分开。两个人都是面色平静坦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南乔自然受到了格外的优待。警察找她做了一版笔录,便让她离开了。她把手环上泰哥毒品交易的录像传给了警方,被重重感谢。父亲在观察室里沉默地听着南乔讲述当时的过程,一言不发,脸色沉沉的。 时樾没有再出来。 父亲把她领会了家,母亲年纪大了,愈发的情绪化,抱着她看着她脸上的伤疤,险些哭了,“乔啊你怎么这么不要命啊” 南乔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母亲说:“那个时樾就那么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就给你爸发了条短信,你以为我们就不担心你了你到底是跑哪里去了你爸和你姐去调了全北京的宾馆入住名单都查不出来” 南乔沉默着,平静道:“对不起。” 母亲重重地“唉”了一声,南勤过去顺着她的背,劝道:“别激动啊妈,这不是回来了么这孩子不是一直就死性不改您别和她置气让爸再关她十天半个月的禁闭,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南乔不说话。 母亲怨怒又心疼地看着她许久,终于是问道:“昨晚有措施没有还没结婚就搞出个孩子出来,看你爸不打死你” 南乔怔了一下,说:“没有。” 母亲急了:“没有措施还是没有小孩” 南乔说:“没有小孩。” 母亲又重重地“唉”了一声。 南宏宙自始至终,都沉默着,拧着眉头,没有说话。这个案子牵涉复杂。常剑雄有专门的律师,在枪~械来源、误杀刘斌等的许多问题上都保持了沉默。 马骝、龙头这帮人都是性情无常的歹毒之人,知道自己贩卖毒~品证据确凿,从量上看已经必死无疑,于是临死也要拉人陪葬。 他们和时樾之前本来就结了梁子,时樾又枪杀了泰哥,录下他们交易过程的南乔正是时樾的女人,他们竟像约好了似的,各种事情都往时樾身上栽赃,东一下西一下的不说一句实话,还扯出时樾的许多旧事出来,让警察觉得十分棘手。 这一个案子的调查过程便变得十分漫长。 南乔最终在法庭上见到时樾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后。 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就揪了一下。 他穿着橙色的囚服,戴着手铐。头发被剃得极短,露出青色的头皮。 他已经被当作人犯来看待了。 明明知道他不会受到什么身体上的虐待,可是这却是对人尊严的一种极大侮辱更何况是对他。南乔的手指紧紧掐住了掌心。 常剑雄亦由律师陪同,作为涉案人员在法庭之中。 时樾一直没有看向别的地方,没有去搜寻南乔坐在哪里。 南乔忽而心里很清楚,他并不希望她看到他这副样子。 她听到旁边有人说:“啧啧,这个时樾是二进宫了。真是能犯事儿啊,白长了这么一副好模样。”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平静。 她忽然触及了时樾的内心。当年在“蓝天利剑”,他一生中军人荣誉的最高之处。随后便被怀疑,被开除出大队和学院,继而又被重重地砸向了监狱。他固然说过并不后悔,可是那一次入狱的经历对他的荣誉和尊严究竟有多大折损,她直到现在,走进了这个地方,才真正明白。 很多违法的人是不懂得“耻”的。 可是时樾懂得。他太懂得了。 伤害永远都是对最在意的人最有致命性的打击。 荣誉、忠诚、责任。 他烙印在心上的三个词语。可笑的是,命运一直在逼着他做出相反的选择。 审判在无情地进行着。 公诉人拿出了那柄用塑料袋装着的手~枪。 “被告时樾,这是一把92式,具有较强杀伤力。经确认,上面残留的有且仅有你一个人的指纹。而且手~枪确属从你手中缴获。是否承认” 时樾说:“是的。” “马刘马骝和龙平龙头指认这柄手~枪是归你所有,你有军队背景。是否属实” 时樾平静地说:“不是我的。” “他们还指认,你用这把枪杀死了刘斌。” “我没有杀刘斌。” “你用这把枪杀死了何仁泰泰哥。” “对。” “是谁杀死了刘斌” 法官语声肃穆,全场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尤其是常剑雄,脸如铁铸,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时樾。 时樾淡然道:“我来得晚,没看见。” 常剑雄的面色微微一动。 法官仍然紧跟着逼问:“这把枪归谁所有” 所有人的耳朵,仿佛都竖了起来。常剑雄目不瞬转,冷冷地盯着时樾。 南乔的心提了起来。 她的证词中,说明了这支枪最初是在常剑雄手里,随后才被时樾拾起,千钧一发之际击中泰哥,救了常剑雄。 然而现在其他人的证词,包括时樾之前自己的口供,都在朝着不利于他的方向发展。凭借着枪上的指纹,即便是她指出枪最初在常剑雄手里,这样的证据足够抵抗其他不利证词吗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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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有警员质疑,既然南女士称常剑雄也持过枪,为何枪上没有常剑雄的指纹南女士确认没有看错吗 她离得远,心思纯而无杂,明明知道常剑雄曾经导致时樾被开除,却始终不曾把常剑雄往奸恶之人上想。她首先然而所有乱象褪去,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的,却是南沙的那座岛屿。 在两波袭击的空隙之间,他躲进了一个椰林。 他手里拿着一柄匕首,是他从一个扮演敌人的老兵手里抢下来的。这柄匕首是他在岛上最为有效的武器。 他在椰林中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有些动静。他循声悄然过去,看见一个人在打椰子。 是那个江西农村来的小子,时俊青。 他看到时俊青砸了两个下来,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弄开。 他在心里嘲笑: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愣头青大约只在电视上见过椰子,却不知道椰子怎么吃吧 他走过去,时俊青见到是他,没说话,锋利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他用匕首在一个椰子上扎下三刀,打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口子。 他说:“喝吧。” 时俊青看了他一眼,抱着椰子仰头喝了。这岛上很难找到淡水,他必然是渴的不行。 他又对他说:“椰肉也能吃。” 时俊青锋利的目光仍然看着他,把另一个椰子投给了他。 他接住,朝他笑了笑。两个人一起躲在椰林中喝椰汁,吃椰肉,恢复体力。 他对时俊青说:“怎样我们结盟吧,做兄弟。” 结盟吧。 做兄弟。 其实他从来没有真心想过和时俊青做兄弟。打心眼里,他看不起这个农村出身的愣小子。 他是谁他是常剑雄。他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天之骄子。论能力、论长相、论家庭教养,论一切的一切,他那样不是出类拔萃这个时俊青,怎么可能跟他比 但是很明显,时俊青是拿他当兄弟了。时俊青信任他,对他诚心实意,也挺崇拜他样样都拔尖。 常剑雄挺享受这种感觉。他居高临下。 可是今天,现在,这个被开除出“蓝天利剑”,已经改名作时樾的人,竟然还在保持沉默。 他还在拿他当兄弟。 常剑雄突然觉得很耻辱。无比的耻辱。 他看到时樾就要摇头了。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张开了嘴。 “那把枪,是我的。刘斌,是我误杀的。”庭审结束了,后面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取证,作出最后的判决。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避开众人,从法庭里走了出来。她低着头,戴着墨镜和口罩,看不清相貌,只是皮肤很白皙,明显保养极好。 她匆匆去了地下车库。 快到她那辆车前面时,她突然站住了。 她的车前面,站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岁数的女人。穿着青色而板正的套装,庄重,严肃,面容冷傲。 样子却似乎很熟悉。 那个女人开口了:“你就是安宁。” 很冷肃的声音,是那种平日中经常作行政训话所培养出来的腔调,威严而不容质疑。 安宁感受到了这女人身上和她截然不同的气场。 她摘下口罩,露出殷红而丰满的唇,浅淡而风韵十足地一笑:“南大小姐亲自来,有何见教” 南勤说:“这样子审也没把你牵涉出来,你本事不小。” 安宁妩媚笑着,看着自己涂成黑色的指甲:“男人对我死心塌地,话又少,我也是没办法呀。再说了,”她无辜地摊开手,“我安宁从来都是做正经生意,行得端坐得正啊。” 南勤冷冷一笑,“有些人只是把恩看得太重。至于你,现在是早借着你前夫的手把自己洗白了,那么之前呢你年纪轻轻,怎么发家致富的” 她扬手把一个文件夹丢到她手里:“这里头的一些东西,你好好看看吧再敢耍花招,别以为你现在是加拿大的国籍,就治不了你” 安宁伸手接住,翻了两页,墨镜下白皙的脸色倏然变化了。 南勤冷傲地看着她,一双修长的眼睛是和南乔截然不同的威严霸气: “你已经在警方的外籍人员监控名单上了,好自为之吧。” “我的父亲,非常不想看到你这种人在这片土地上的存在。”最终的一审判决出来,时樾虽然没有担上违法持~枪~杀~人的罪名,却因为马骝等人举报的一些其他的过错,被判处了一年的有期徒刑。 他没有上诉。这是他过去过于激进所犯下的错误,他没有想过逃避。对于他而言,他觉得一年已经很短了。 常剑雄是三年的有期徒刑。震远护卫这个家族企业,暂时交由了他的弟弟负责。 时樾出狱那天,郄浩、郝杰等一帮人来接他。 他们嘻嘻哈哈的,郝杰伸手摸了一把时樾的光头,“擦,这样儿都还是帅到飞起” 时樾笑着拨开他,伸手去摘他的帽子,骂道:“我草老子的脑袋也是你随便摸的今晚就给你剃了” 那帽子一揭开,下面竟赫然是一颗亮闪闪的光头。 时樾呆愣住了,却见郄浩和其他的兄弟也齐刷刷地把帽子取了下来 清一色的光头,青色的头皮。 “时哥” “时哥你看” “时哥” 郄浩一拳砸在时樾身上:“妈的,不就是几根毛吗和兄弟们一起长,看谁长得快” 时樾眼中盈出了泪光,和他们一个个重重地拥抱。 “兄弟” 郄浩摸了支眼拿出来抽着,“时哥,清醒梦境我卖了。以后,我就又跟你混饭吃了啊” “是啊靠你了时哥” “带着哥们儿发家致富啊” “趁年轻,再搞出一个上市公司出来啊”一群男人久别重逢,热血沸腾地打打闹闹了半天。郄浩看见时樾的目光又在不自然地四面探去,笑了下,道:“咋时哥想女人了啊” 时樾淡淡笑了笑。 服刑的一年,他和南乔并没有再见过面。南乔的确有过来申请过一次和他会面,但是他拒绝了。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见到他在监狱中的样子。 南乔于是再也没有来过。 现在,他仍然不希望她看到自己。可是心底里,却又无比地企盼着见到她。 郄浩说:“别看了时哥,嫂子好着呢,没和别的男人一块儿。就是最近公司特别忙,她去德国出差了。” 时樾“哦”地笑了一声,“那就好。走啊” 郝杰开了车过来,拉时樾上了车,郄浩和其他的几个兄弟也都各自开了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海底捞开去了,要给时樾洗尘接风、除晦气。 而这时候,几百米开外的一栋楼里,玻璃墙内,三个人正静静地看着。 欧阳绮偏过头,说:“喂,没哭吧” 南乔淡淡地看向她,面色平静又安然。这一年,她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变化。 她说:“哭什么” 欧阳绮笑眯眯的,伸手在她头顶揉了一把:“乖” 旁边的石栎看着欧阳绮,也温和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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