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婦人本是氣憤不已，可見張霖氣宇軒昂，一張清雋的面容裏滿是鎮定，她不禁遲疑起來。三寸人間 .yanqingshu.
方纔還振振有詞，可轉眼之間，卻顯得底氣不足。
她凝着眉宇猶豫了一會，才囁囁嚅嚅地道：“我那女兒，乃是七月初七生的……”
張霖聽罷，反而疑惑了，不解地問道：“這跟七月初七所生有什麼關係？”
師母眉頭凝得越發甚了，面容輕輕顫了顫，清明如水的雙眸不解地看了張霖一眼，竟是再次猶豫起來，“這你不知？這是煞日啊，哎……”
見師母難以啓齒的模樣，張霖這才明白了。
對於這個，張霖也曾聽聞過的，所謂的煞日，可不是空穴來風的，在州，女子若是七月初七所生，便會被人視作是掃把星，人人避之，躲之，生怕被這煞星衝撞了，不然倒黴得連喝水都塞牙縫。
張霖雙眸轉了轉，猶豫了一會，才淡淡地問道：“可是學生聽說，只有七月初七辰時所出，方纔和這習俗有關，師姐莫非也是辰時所出？”
師母搖頭，頓時又怒氣衝衝起來，咬牙切齒地從嘴裏一字一句的迸出話來。
“我那女兒是子時所生，王養信這傢伙，簡直不是東西，他自己名落孫山，一科沒，便說是我女兒命不好，害了他，非說琳琳乃是掃把星不可，說娶了我們家琳琳，他沒過好運氣，藉此要休妻，我們劉家本也不是好欺的，從前的時候，他雖有怨言，卻還不敢過份，可自從他爹平步青雲，便張狂起來。真真豈有此理，欺人太甚。”
張霖心裏大抵明白了怎麼回事，想了想，便沉吟說道：“清官能斷家務事，這等事，本該兩家坐下來好好談談纔是。”
“倒是去尋過幾次。”師母也是急，說着說着，眼裏便淚珠漣漣了，哽咽着道：“可又有什麼用？對方打定了主意，一紙休書下了，人也趕了出來，木已成舟，說了再多，又有什麼用？”
聲音裏滿是難過，不過更多的是氣憤，自己的女兒這樣被人欺負了，這口氣估計誰都無法忍受。
難怪師母會大發雷霆，換做誰，都會如此，不過陳凱之倒是很佩服劉夢遠，居然還能如此鎮定，估計也是沒法子了，在這個時代，這理由算是找的合適。
一時張霖很爲他們惋惜，略微思索了片刻，才徐徐道：“這等事，最是不可急的，總要好言相勸纔好，不如我與恩師再登門一趟，總在這裏吵鬧的強一些。”
說罷，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朝劉夢遠看去，張霖這是想徵詢劉夢遠的意思。
劉夢遠不禁露出苦笑，無奈地搖頭道：“老夫已去過幾趟，他們不肯講理的。”
張霖卻依舊是淡定之色，道：“多去一趟，亦無不可。”
師母現在是無計可施，只希望劉夢遠去，好爲女兒討點公道，張霖若是能作陪再好不過了，於是她兇狠地瞪了一眼劉夢遠，做出拼命的架勢。
劉夢遠只好皺着眉頭點頭，和張霖一道出了門，這一路，大抵地向張霖交代了王家的家世。
原來這王家，本也算是詩書傳家，師姐的夫婿叫王養信，兩家早先還是通好的，算是世交。
只是劉夢遠專門著，後來入了學宮，而這王家，先是金榜題名，了進士，此後便平步青雲，現在已成了兵部右侍郎。
人進了仕途，不免有些傲慢了，倒不是劉家的地位低，而是劉夢遠還算是心性淡泊之人，飲食起居，沒什麼講究，而那王家，卻是起了高樓，住着華宅，僕從如雲，自然而然也開始不太瞧得起這位劉家世交了。
一開始還好，雖偶爾會有一些言辭的衝撞，可終究不至於翻臉無情，而真正矛盾爆發的，卻是三年前，王養信的落榜。
王養信落榜之後，既不自哀自怨，也沒心思好生讀書，而是將一切都歸咎於自己的妻子，認爲若非是她生於七月初七，使自己走了黴運，如何會屢試不第？
鬧了兩年，眼看今科的科舉要開始了，終是下了決心，一紙休書，直接將劉家小姐趕出了門。
劉夢遠一路唏噓，他眼裏透出迷茫，滿是不解地嘆息着道：“老夫也算是桃李滿天下，以載道，何至於到今日的境地啊，哎……”
張霖同情地看了劉夢遠一眼，心裏卻是什麼都明白。
像劉夢遠這樣的人，在學宮裏呆習慣了，說穿了，學宮是溫室而已，呆得久了，久而久之，人生稍有一些風浪，便不免會迷茫和無措。
等到了王家，只見這座內城的高門大宅，佔地很是不小，張霖看着也不禁咋舌，於是和劉夢遠一起下了拜帖。
過不多時，便有門子進去通報，足足讓劉夢遠和張霖等了好些時候，纔有門子懶洋洋地出來，神色淡淡地道：“我家老爺說，來者是客，二位請吧。”
門子領着二人經過了無數閣樓亭臺，又穿過了一個月洞，方纔到了一個小廳。
這小廳，一看不是正堂，在此會客，令張霖感覺顯得不太禮貌。
哎呀，這意思是不將劉夢遠放在眼裏，有種鄙視的意味了。
不過張霖在心裏默默想着，但願這只是自己的錯覺，不然這王家也真是過分了。
張霖和劉夢遠坐好了，卻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人來。
劉夢遠惱怒，眉頭深深一皺，揮了揮衣袖道：“張霖，這不是待客之道，我們走吧。”
張霖卻是氣定神閒地依舊坐着，道：“先生且慢着，學生問一問。”
說罷，喊了人來道：“你家老爺何在？”
這人是個顯得有些怯生生的女婢：“老爺……老爺並不在府裏。”
張霖正色道：“今日乃是寒休，又不需去部裏當值，怎可能不在？何況方纔我聽門子說，是你家老爺的吩咐準我們進來的。”
女婢一時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胡亂地道：“老爺剛剛去會友了。”
張霖既好氣又好笑，自己和劉夢遠剛來，他去會友，你特麼的逗我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真要休妻，休了也是了，好言相勸，大家拿出一個雙方可以接受的辦法來，算到了最後，雙方依然可能不滿意，可這是禮。現在倒好，說休休，休完了又是這頑劣的態度，明明做虧心事的是王家，現在竟這樣目無人的姿態。
簡直欺人太甚！
連本是平心靜氣來勸言的張霖也火了。
他冷笑道：“是嗎，那麼請王養信來。”
直呼名諱，是極不禮貌的事，可陳凱之現在是不想再跟這種人講禮貌。
這女婢踟躕着，有些不肯。
張霖徐徐地解下腰間的紫青學劍，隨即啪的一聲，拍在案牘，冷聲道：“一盞茶功夫，請他來！”
這可是兵部侍郎的府邸，張霖素來言行儘量謹慎，若不是實在氣不過，也不至於如此莽撞。
好在，他手裏的乃是學劍，若是尋常的劍，不免要被人視作是膽大包天了。
女婢嚇得連忙去了，過不多時，終於有人來。
來人是個年紀三旬的年人，生得還算是相貌堂堂，施施然地進了小廳，便笑吟吟地道：“聽說是陳子先生來訪，失敬失敬。”
他直接忽略了劉夢遠，像是當劉夢遠根本不存在一樣的。
劉夢遠氣得七竅生煙，一張臉隱隱抽動着，可是再什麼氣憤，自己卻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王養信的目光落在張霖案頭的學劍，不禁露出貪婪之色，這可是紫青學劍，非凡無，多少人夢寐以求，都求不來。
他朝張霖行了個禮，笑意盈盈地道：“早聞張子先生大名，近日可真是如雷貫耳啊。”
張霖端坐不動，一雙眼眸微微一眯，淡淡凝視着他道：“王公子，吾師在此。”
王養信也不詫異，只是道：“劉先生，學生自然也是知道的，劉先生也是高士，方纔多有怠慢之處，還望海涵。”
這傢伙，分明是在打機鋒，完全是不承認自己和劉夢遠此前的姻親關係了。
劉夢遠面色一白，氣得心口發疼，嘴脣嚅囁了一下，想罵人，可終究沒有開口，他畢竟是不擅長和人爭吵。
此時，王養信則是笑了笑道：“不知二位來，所爲何事？”
張霖看了一眼劉夢遠，心裏吁了口氣，心想，這事兒，也只有我來說了。
劉夢遠這性子，肯定是要敗在王養信的手裏的。
雖是覺得這王家人可惡，張霖卻也漸漸的冷靜了下來，臉沒有表露出火冒三丈之態，只是輕輕挑眉，越發冷漠地看着盧養信，道：“劉氏乃是我的師姐，王兄將其逐出家門，寫了休書，於她而言，名節俱毀，王兄可想過劉家的感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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