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很好。”孟不言沉聲道:“老夫這些年,看過無數紅塵之事,軟弱就是取死之道,有時候,無論善惡正邪,歸根到底是實力強弱做最後的決斷。”
“公孫秀娘或許無辜……盜逍客所爲,卻一如他所言,於國大有好處。”孟不言捻着一粒黑色棋子投入了棋盤:“只要盜逍客不侵犯孟氏利益,老夫不會插手。”
孔成蹊臉色變得有一絲愁苦,他輕嘆了一聲,同樣落下了一粒白子:“老夫心有不安,很難受……爲什麼會突然爆發這等層次的戰爭?滅國之戰,怎會突然到了這個地步?你們,就沒有認真查查清楚,究竟是如何引發的麼?”
夏侯如龍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榕樹下,他坐在了青石旁,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查了,暫時沒有結果。我也擔心……可是擔心,有什麼用呢?與其坐而論道,不如奮起,將青丘滅殺,如此大魏可保太平。”夏侯如龍看着棋盤,突然笑着往棋盤上一指:“不如,老孟,在這裏落子。”
孔成蹊微怒:“觀棋不語真君子!”
夏侯如龍笑:“我是一個真小人……我在準備祭品,向諸神獻祭,以換取大武那邊和我大魏簽署契約。若是我大魏順利滅了青丘,大武不會向我大魏發難、出手。”
孟不言呆了呆,從善如流的在夏侯如龍所指之處落下了一子:“此舉,大善。唔,若是能聘用一些蠻神作爲打手護衛,這就更加妥當了。所需費用,我們各家都籌一點,也就如此了。”
夏侯如龍笑着點了點頭,開始指指點點的,指點起兩人該如何落子。
一小會兒之後,夏侯如龍被孔成蹊、孟不言聯手毆打了數十拳,打得他抱頭而竄。
距離大榕樹能有數十里,另外一處行轅宮殿,光線陰暗的大殿內,一身披陰陽太極袍的老人,正肅然向地上灑下了幾枚銅錢。‘叮叮’聲中,銅錢落地,旋轉了一陣子,然後停了下來。
老人蹲下身體,左手舉着一支蠟燭,皺眉看着地上的銅錢。
“唔,大凶?”
老人姓李,名玄龜,大魏李氏太上。
青丘神國將門李氏,以箭道聞名;而大魏李氏,則是以卜卦之術著稱。只是大魏李氏的卜卦之術,據說深受天嫉,動輒損傷壽命,故而輕易不卜。
李玄龜,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親自打卦了。
六枚包漿油亮的古老銅錢,在他的手中,就有了包羅宇宙、窺視天地的無窮玄機。
手指在六枚銅錢上輕輕劃過,李玄龜抿嘴笑了起來:“果然,大凶……不過,我李氏,有一線生機。如此,大善……呵呵,苦海無邊,能超脫苦海的船兒,可裝不下太多人。”
“我李氏,獨善其身,已經難能可貴了。不過,這投名狀麼。”
擡起頭來,李玄龜眯起了眼睛,緩緩點頭,笑了一笑:“投名狀,是一定要有的。嗯,老八,你偷偷走一趟,帶着孩兒們,去當年我們準備的那所在避一避。”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老祖宗的話,聽了不喫虧。”
昏暗的大殿中,一道細細的陰風旋了旋,順着門縫竄了出去。
李玄龜站起身來,六枚落在地上的銅錢無聲的消失,他右手一指,一柄古色斑斕的三尺青銅劍無聲無息的浮現,被他隨手塞進了右邊的袖子裏。
大殿的大門無聲的開啓,李玄龜搖搖擺擺的,左手舉着那支蠟燭,一步邁出,就到了那株大榕樹下。
“兩位,好雅興,半夜下什麼棋?去喝酒不?”
李玄龜一巴掌掀飛了孔成蹊和孟不言的棋盤。
孔成蹊和孟不言的瞳孔一凝……同時深深的看了李玄龜一眼。
大魏李氏,最是低調不過,平日裏族人一個個悶頭蹲在自家院子裏讀書,輕易不和外界交流。
李玄龜很難開口邀請人做什麼,但是他一開口,一定會有大事情發生。
甚至有人在背後,給李玄龜起了個外號叫做‘李烏鴉’,意思是一聽到他的聲音就有禍端到來。
孔成蹊笑着站起身來:“下棋而已,沒什麼滋味,走,走,走,喝酒要緊。”
孟不言也笑着站起身來:“老夫這些年,也養出了一副好酒量,嘿嘿,我那裏,有好酒。”
李玄龜側頭,‘呼’的一口吹滅了左手的蠟燭。
四周光線驟然一暗,三人的身影就這麼消失了。
令狐青青行轅所在的軍城之外,令狐珛隕落留下的那根光柱光焰沖天,照得半邊城池通明。
令狐青青揹着手,一個人站在半空中,眺望着那根光柱。
那根光柱中隕落的,是他令狐氏的核心族人,更是他令狐青青極親近的長輩。
就這樣,沒了啊。
令狐青青心很痛。
哪怕那些螻蟻一樣的小卒子,他們哪怕死傷億萬,在令狐青青眼裏,那不過是軍情統計表上的一個數字,白紙黑字,看過了,也就忘記了。
可是,令狐珛的死,讓令狐青青心痛如絞。
“大魏……呵呵。”令狐青青右手緊緊握拳,突然低聲詢問:“幽若大人,這些隕落的神明境老祖,算是我們的祭品麼?如果用這,換取某些援助……我們可以換取多少?”
令狐青青身邊沒有人影,幽若的聲音直接從空氣中傳來。
“唔,是人,還是物呢?呵呵,如果算作祭品的話……那當然,很值錢嘍!”
“看來,你終於是下定決心了,這樣很好,非常好。”
軍城外,盜逍客悄然從黑暗中顯出身形,一臉譏誚的看向了籠罩在軍城上方的薄薄光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