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鐵揹着手,緩步行走在光線暗淡的大街上。
街邊兩側,多有酒樓飯莊等建築,但是神魂之力透入,這些酒樓飯莊早就人去樓空,桌椅上都積下了厚厚的灰塵。
還不到午夜時分,前方一條橫街上,幾個身穿青衣小帽的小吏伸着懶腰,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這日子,啥時候纔是個頭哦。”
一個面容白皙的中年小吏輕聲喟嘆:“也不知道那些魔崽子,又在計算着什麼狠毒計策。這幾日,怎麼不見人來攻城?”
一個滿臉虯髯的小吏低沉的咕噥道:“還不好麼?他們不來攻城,正好搶修一下城牆和城門。”
苦笑一聲,這大鬍子小吏沉聲道:“前些日子,是真的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眼看着就擋不住了,他們最多再攻兩天,山風城就完了。誰知道,他們這幾日,居然不見了動靜。”
“嘿,又能多活幾天了。”一個面色慘淡的青年小吏咕噥道:“咱還沒成親呢。”
幾個小吏同時笑了起來。
那面容白皙的中年小吏笑道:“小方,就你最摳門,你積攢下來的那些薪餉,說是要留着娶媳婦的。可是這戰亂一來啊,呵呵,娶媳婦……”
搖頭晃腦的嘆着氣,這白皙小吏低聲抱怨道:“不知道,咱們還能活幾天?小方啊,你積攢的那些金銀啊、元晶啊,趕緊拿出去,找幾個半掩門的大姐,能快活,就儘早快活吧。”
大鬍子小吏很是猥瑣的‘嚇嚇嚇’的笑着:“可不是麼,若是到了閻王爺那邊,你還是一個青頭小子,豈不是丟人現眼得很?”
面色慘淡的小吏小方舔舔嘴脣,頗爲意動的向大街兩側的那些樓宇掃了幾眼。
“哎,可惜了,萬花樓的姑娘們……都被金嬤嬤帶着去南邊了,不然……咱怎麼,第一次,也得找個萬花樓的紅牌阿姑吧?”小方用力的揉搓着手掌。
一衆小吏都笑了起來。
前面街上,一座緊閉大門的宅子門前,一片不小的平地上,幾個夜攤上,幾個燈籠放出黯淡的光芒,照亮了那一片平地。
十幾張小方桌,胡亂的擺在那裏,桌邊有長凳,幾個小吏,幾個老卒,幾個穿長袍但是袍服洗得發白的斯文人,正坐在桌邊,或者米線、或者麪條、或者餛飩,正‘稀里嘩啦’的喫得痛快。
幾個一路說笑的小吏停下腳,找了一張空桌子做了下來。
小方咬咬牙,輕輕的拍了拍小小的擦拭得很是乾淨的木桌:“諸位哥哥,平日裏都是喫諸位哥哥的東道,今天咱小方也大方一把……”
帶着一種明兒個說不定就要死了,積攢的薪餉還不知道便宜了誰的豁出去的心理,小方很大方的讓一個滷肉攤的老闆切了幾斤豬頭肉,切了一大盤肥腸,切了幾隻豬耳朵,又切了一大盤苦肝片,其他零零碎碎的下酒菜也弄了一些。
一罈開了封,已經賣了七八斤的老酒,被小方整個要了下來。
巫鐵站在街角,揹着手,饒有興致的看着這幾個修爲不高,不過命池境,在這樣的戰爭中,猶如野草一樣隨時可能被戰火燒成飛灰的小吏。
他們談天說地,低聲交流着聽來的各種奇聞異事,各種風流八卦。
誰家的兒子又捱揍了,誰家的姑娘又給鄰居的少年郎丟了個香囊。
山風城的城主大人,昨天夜裏因爲操心戰事,火氣攻心暈了頭,居然朝着自家那頭母老虎咆哮了一聲,然後被抓了滿臉的血印子……
統轄山風城城防軍第一營的統領大人,咬着牙將自己牙牙學語的幼子,交給家僕送去了南方。而這位統領大人,他之前有九個成年的兒子,如今已經全部戰沒在了城牆上……
城主府的主薄大人,萬年的老好人,這輩子沒和人紅過臉、吵過嘴的主薄大人,居然偷偷摸摸的修煉禁忌之術……他超量服用各色丹藥,龐大的藥力以禁忌祕法囤在體內,將自己變成了一顆威力驚人的人形炸彈……
這位老好人,已經做好了城破之後,與魔國大軍同歸於盡的準備。
還有,山風城內書院那位最古板、最守規矩的老夫子,居然當着自家學生的面,向隔壁家那位寡婦提親了。
這位恪守了一輩子清規戒律的老夫子,在魔國大軍進攻時,當衆立誓要與城池共存亡的老夫子,居然腦殼開竅了,知道要挽回過去那一段錯過的情緣。
“老樹開花。”有了幾分醉意的小方‘嘻嘻’笑着:“就這兩日,怕是夫子要擺酒了……當年他戒尺打得咱好不狼狽,這次夫子擺酒,咱一定要去送一份厚禮,看他羞不羞。”
幾個小吏也都‘嘻嘻’笑着。
他們開始討論,那些跟着家族,逃去了南方的城中大戶人家的那些千金小姐們。
“羅家的小姐,那可是一頭胭脂虎,脾氣暴躁得很,比城主夫人,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滿臉虯髯的小吏‘呵呵’笑着:“可惜咱的身份,和她天差地遠的……嘖,若是能摟着她香一個……咱粉身碎骨了,也心甘情願。”
“要說宜室宜家,有大家風範的,還是得數梅家的七小姐。”面容白皙的小吏輕嘆道:“哎,三年前,元宵燈會上驚鴻一瞥啊,就覺得自家的婆-娘,都成了心口的一抹蚊子血……”
幾個小吏再次嬉笑起來。
一隊巡邏的士卒,步伐沉重的,從大街上走過。
空中,數十條飛舟在往來梭巡,悄無聲息的追查侵入羅家大宅,搶走了所有藏書的‘雅賊’。
巫鐵笑看着那幾個有點醉意的小吏,邁着四方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們桌邊。
“夜色微涼,水汽沁人,在下囊中羞澀,可否賜酒一碗?驅驅寒氣,散散溼氣。”巫鐵文縐縐的,向幾個小吏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