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八方美人 >第22章 .9.28
    心驚膽戰地趴了一會兒,新郎官沒動,也沒說話。又趴了一會兒,新郎官沒動,還是沒說話。她就曉得身邊這人大約是由於傷重而泛不起什麼浪花了,於是悄悄吁了一口氣,偷偷地活動了一下壓的發麻的腿腳,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拉過錦被的一角搭在身子上,閉上眼睛,慢慢醞釀睡意。心裏曉得阿孃及爹孃哥嫂眼下只怕正在憂心,但萬事大不過喫飯睡覺,再如何心煩意亂,也要等明天起來喫飽喝足再做計較。

    今天原本困極累極,以爲能早早睡着,誰料躺倒在牀後,神思卻漸漸清明起來。她天生就認牀,這裏的枕頭也比家裏的高,比家裏的軟,不習慣不說,帳外幾支紅燭燃得正旺,甚是刺眼;身畔還躺着個陌生人,固然這人眼下人畜無害,但他的氣息與身上的味道與她爹她哥哥她所認識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同,她並不十分怕他,卻因爲他的氣息而漸漸慌張,漸漸心煩意亂起來。這樣的情形下,叫她如何還能安心入眠

    她窩在牀裏邊一動不動地躺着,聽帳外紅燭燃燒的噼啪聲響,聽花窗下蟲鳴瞅瞅。靜靜地躺了許久,愁思一陣陣地涌上心頭,她就開始想家啦。

    心裏想阿孃,想花點子,想爹孃,想哥嫂侄子,想小滿,想菜園地裏的瓜與果,想隔壁的六娘子和五斤老奶奶,連她們家養的禿尾巴狗也連帶着想念非常。真是奇怪,那禿尾巴狗老是欺負花點子貓,她從前都是見一回揍一回的。

    腦子裏需要想的太多,愁思似波濤洶涌,然後想着想着,她就抽抽搭搭地哭出來啦。

    正在一抽一抽的隱忍掉淚,忽覺一隻手掌從身後伸過來,手掌先是落在她的小蠻腰上,後順着腰往身上各處慢慢遊走,還試圖穿過她的胳膊探到胸前來。她駭了一大跳,急忙伸手去阻止那隻手掌,誰料自己的小手轉眼間就被那微燙的手掌反握住,抽也抽不出,動也動不得。她便回頭去看,肇事者自然是身邊半死不活的那廝。明明半死不活了,力氣還恁地大。

    那廝一身傷藥膏,包紮得像只糉子似的。他身不能動,心卻不死,想想還有一隻手臂是好的,便伸出那隻僅有的好手去招惹她。她使出全身的力氣,騰出一隻手往他身上死命捶打了兩下。他的傷勢雪上加霜,她終於得以抽出手。他喫痛,卻不發一聲,只拿眼死死地看定她。她被他的眼神嚇得心頭砰砰直跳,身子發軟,氣息不穩,力氣就再也使不出啦。

    如此僵持了許久,她連呼救都不敢,只好把身子縮成蝦子一般,使勁往裏側鑽,臉拼命地挨着枕頭,背對着那廝,和他之間閃出老大的縫隙來。半響,見他沒什麼動靜,她就把頭悄悄埋到枕頭下去,假裝自己會隱身。

    過了一時,那廝的手又慢慢伸過來,因爲遠了些,夠不着她的前胸,便在她後背腰臀上摩挲,最後終於停在腰窩處,撩起她衣衫一角,手伸進去,一下一下地捏她腰窩上的軟肉。

    她的腦袋藏在軟枕下,身子抖啊抖的,寒毛豎啊豎的,由着他捏了一夜的腰。

    天將要拂曉之際,她再也支撐不住,也鬧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闔上雙目,不消片刻,便沉沉睡去。正在香甜好夢中,忽然間卻又被他捏醒,懵懵懂懂地回頭去看,聽得他在腦袋上方喚道:“小月喚,扶我起來。”

    她迷迷糊糊地問:“扶你起來你要作甚”

    他極其不要臉地說道:“這個時辰,我起來能作甚自然是去小解昨晚飲下的酒太多,藥也灌下許多我下不來牀,你扶我去。”

    她抱住枕頭裝作沒有聽見,鳳樓再喚,她嫌煩,閉着眼睛,嗅着枕頭,口中含糊道:“去去去,姑姑要睡覺,找你爹孃去。”咯吱咯吱磨了兩聲牙,沉沉睡去了。

    鳳樓忍着氣,又喚了兩聲,聽她始終不應,發恨道:“好好好看我將來傷好怎麼收拾你這個、你這個”不願意喚人來,只能咬着牙黑着臉,艱難地滾下牀,拖着傷腿扶着牆,慢騰騰地去隔間小解去了。

    又睡了一陣子,被一陣婦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驚醒,腦子裏回過神的同時,嚇得渾身一哆嗦,急忙睜開眼睛,見自己腦袋不僅好好地枕在枕頭上,身子竟然偎在那廝的懷中,身子與他緊偎在一處,吻合如兩把疊放在一處的湯勺似的。眼下是六月天,兩個人貼在一起,都出了一身的薄汗。更要命的是,他的手也還伸在她的小衣裳裏面,搭在她的腰窩軟肉上。

    她低低呼叫一聲,嫌棄又驚恐地把他的手拎起來往旁邊一丟,纔要爬起來張望外面的動靜,卻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又把錦被往上拉了拉,給她蓋到脖頸。

    她已養足了精神,正要往他身上捶打兩下,大力抵抗一番,他已艱難地爬坐起來,從帳幔中伸頭出去,喚了一聲“老太太”。隨即便有一人在牀沿上坐下,從帳幔的縫隙中看坐下那人的錦衣華服,想來必是府中主母無疑。

    牀沿上坐下的那人淌眼抹淚道:“好孫兒,乖孫兒,聽說你被打了可打緊大夫來瞧過了不曾”又道,“你放心,我今天起身後的頭一件事就是叫人去罵你那混賬老子去了,大夫我也叫人去請了,不一時便能到的。”聽聲音,已有七老八十,卻原來是那廝的祖母。

    鳳樓口中一面哼哼哈哈地敷衍,一面費力把她擋在身後,極力不叫老太太看見她的身影,又悄悄地把錦被往上扯了一扯,將她嚴嚴實實地蓋住,僅留了兩隻眼睛在外。

    她從小被阿孃教導要尊老愛幼,見着年紀大一的人要行禮問好。雖然眼前這老人是惡霸的祖母,她想了想,覺得還是爬起來見個禮,向她訴說一番自己的遭遇纔好,誰料才動了一動,轉眼又被那廝按住。她只好幹躺着,假裝自己已經隱了身,世人誰也瞧她不見。

    老太太因太過於擔心孫兒的傷勢,便也顧不上什麼規矩了,別的人自然也一概不往心上去的,只一連迭聲地拉着鳳樓問東問西,問他捱了多少打。鳳樓左哄又勸,又伸出那隻好手給祖母看,以此證明自己傷勢並不打緊。李大娘等人也來相勸,說大夫說了,都是些皮肉傷,並未傷筋動骨,只需靜養個幾日便可痊癒的。

    老太太眼見孫兒精神還好,曉得應是無礙了,這纔想起自己坐在新牀之上,不消說,裏頭自然必定還躺着昨天搶來的新姨娘,因哈哈樂了一通,說道:“我去瞧瞧你老子,我得當面啐他兩口才解氣。”想想,又道,“這兩日不必去我那裏請安了,你好生養傷纔是正理。便是這孩子,也不用去東院卿姐兒娘那裏立規矩,叫她好生服侍你養傷”絮絮交代了許多話,看衆人一一應下,這才放心起身離去。

    待一衆婦人簇擁着老太太離去,月喚這才慢慢爬坐起來,揉了兩把眼睛,扭頭望向花窗,獨自發起了呆。鳳樓見狀便問她:“怎麼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