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八方美人 >110|22.9.28
    那清客身子抖如篩糠,擡眼去瞧懷成,一臉的恐懼乞憐之色。

    懷成本已恢復了平常的笑模樣兒,此時歪頭笑問:“三弟你又是何意”

    懷玉冷哼道:“二哥雖然愛玩了些,但心底良善,內心中正溫和,是個最和氣不過的人,因此我想,想出這種荒唐玩樂之事的,肯定另有其人。”一語終了,面帶冷笑看向衆人,“如今海盜倭寇作亂,邊境不穩,我聽聞陛下夜不能寐,食不安寢,爾等非但不能爲國爲君排憂解難,反倒引誘皇子行此荒唐玩樂之事,若是傳到陛下那裏,你們又將我二哥的名聲置於何地”

    衆人惶惶然地將目光轉向那清客,希望他自家能早點上前去領罪。那清客向來深得懷成寵信,每日裏必定要他在身邊伺候,離開一時半會兒,懷成就要問他:“去哪裏了,叫我好等”因此他深信懷成必會爲自己開脫,便磨磨蹭蹭地並不上前。

    懷成自斟了一杯酒飲下,不聲不響,看情形,的確是有庇護自己之意。

    青葉跪坐於懷玉身側,見衆人面色各異,紛紛不語,場面一時僵住,遂擡手,指向那個清客,輕聲卻又清晰地說道:“是他。”

    懷玉回首看她,輕輕一笑。懷成又捏住手中的酒杯,眯了雙眼,顴骨上的肌肉微微跳動。

    那清客大駭,不顧手腳發軟,三兩步膝行到懷玉面前,說道:“三殿下有所不知,頭頂酒壺雖然看着險,但今日的賓客都是懂習射的,想來不至於失手射偏,是以臣纔敢向二殿下獻言,且那些女子也都是慣了的求三殿下饒過臣這一回”又轉頭去看懷成,“二殿下”

    懷玉哈哈一笑道:“要是依我的性子,你今日只有死路一條,只是,既然你是二哥的人,那麼,你的性命還是交由二哥處置罷。”

    那清客本已出了一身一臉的汗,聞言喜不自禁,慌忙叩首道謝,腦袋尚未及從地上擡起來時,忽聞身後諸人驚呼,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還未感覺到痛疼時,便見自己的右臂膀同自家的身子分了家。他暈厥倒地之前,聽到自己身體裏的鮮血滋滋滋地往外飛濺而出的聲音,還聽見衆人作嘔驚叫之聲;又看到幾步之外已於自己身子分了家的臂膀上,幾根手指頭仍然不住地抽動,也看到三殿下懷玉手持一把長劍,從劍身上正往下滴落着的,則是自己的血。

    懷玉以劍拄地,半蹲下身子向他笑道:“可惜,你的這副尊容,再也做不了司射了。”

    青葉被濺了幾點血在身上,噁心害怕得不行。見懷玉扔了長劍,起身向懷成道別,她便也趕緊站起來,趨步上前,緊緊地貼到懷玉身後,走之前,還沒忘向懷成福了一福。這是今日才學來的規矩。

    懷玉自顧自往外走,她在他身後一路小跑跟着,奈何今日衣裙繁複,兩條腿被緊緊地裹住,邁不動步子,想快也快不了。懷玉不耐煩等她,三兩步退回到她身旁,一把將她抄起,夾在腋下,大步走了。

    出了懷成的公館,懷玉將她往地上一放,吩咐夏西南道:“找輛馬車,將她送回去。”門口有馬無車,想必是倉促而來。

    青葉小心翼翼地問他:“你爲何要來救我想來我家的酒菜沒有美味到足以使你得罪二殿下的地步,你到底有什麼企圖”擡眼看了看他的臉色,“自然,我自家也沒有美到那個地步。”

    懷玉煩悶,居高臨下地指戳着她的額頭道:“我是看中你家的那個房屋地皮了依山傍海,風景美妙,最最妙的是,出門便是神仙浴肆,泡澡方便”

    青葉乜他一眼,默然不語。

    懷玉忽然嘆口氣:“我那個二哥從小便與我有些不對付。但凡我看中的,他也必定覺得好”

    青葉“哦”了一聲,忽然覺得他的話有些不對,只是不及細想,也無暇深究,悶悶地向他斂身行了個禮,道:“謝謝你救命之恩。”

    夏西南裝模作樣地跑去轉了一圈,回來時正好他二人才說完話,他便上前向青葉笑嘻嘻地說道:“馬車不好找,何必費這事兒,路又不長,不如褚姑娘自己走回去罷。”看他幸災樂禍的樣子,想必對七裏塘人家的甘仔是記憶深刻,難以忘懷。

    懷玉蹙眉思索,隨即翻身上馬,

    冷不丁地扯住她的腰帶,將她也拎到馬上,青葉的兩條腿被衣裙裹住,只能側坐於他身前,又怕被熟人看到說閒話,到時名聲更壞,只能彆彆扭扭地把腦袋扎到他懷裏去。他身上有股汗味,有股塵土味,有股她從未聞到過的男人味,混在一起,讓她微微的有些頭暈。

    一行人到七裏塘人家門口下了馬,青葉掀起門前的一塊石頭,鑰匙不在。她昨夜被懷成帶走之前明明放在這石頭下的,還爲此被懷成笑了一通。她忙起身,大門外的銅鎖不見了,她便伸手試探着推了一下,大門紋絲不動,想必是從裏面被插上了門閂。

    懷玉見她在門口躑躅,舉動有些奇怪,便問道:“你傻了麼,還不進去,愣着作甚可是想叫我送你進屋子,順帶再寬解寬解你”說到下半句時,口氣已下流得不像話。

    他作勢翻身下馬,她非但不計較他的下流語氣,竟然過來抓住他的馬鞍,向他靦腆一笑:“我想來想去,今晚還是跟着你去罷。”

    夏西南爲她的大膽所驚到,偷偷地駭笑了幾聲。懷玉已點頭笑道:“褚掌櫃真乃聰明人也。”

    夏西南問:“殿下此話怎解”

    懷玉笑道:“她嚇破了膽,怕有人再來抓她,不敢回家,想來想去,眼下只有我那裏纔是最安全的,你說她不是聰明是什麼”又向她邪邪一笑,“你不要去取些換洗衣裳麼”

    青葉便作出恐慌的樣子出來,搖頭道:“不用,不論借哪個使喚女孩兒的衣服給我穿都成。”

    夏西南纔要跟她說三殿下的居所內連蒼蠅也沒有一隻母的時,懷玉已經將她拎到馬上,兩隻手臂將她環得鐵緊,雙腿一夾馬腹,立時疾馳而去。

    當晚,青葉便在懷玉書房隔壁的一間空屋子安頓了下來。本來看他樣子,像是有許多下流話要說與她聽似的,奈何劉伯之已在他書房內等候多時,他只好將她放下,放她之前,似乎又嗅了幾下她的脖頸與頭髮,害得她身上的雞皮疙瘩與寒毛輪番現身,此起彼伏。

    草草洗漱後,換洗衣裳自然也是借不到的,她只得委委屈屈地穿上夏西南給她拿來的一身尚未上身的新衣。衣衫分明是男子的,又長又大,她穿上後只能拎着褲腿走路,否則就要絆腳。

    她這邊廂才梳洗收拾完畢好,夏西南便過來傳令道:“殿下叫你做些宵夜送到書房去。殿下要與劉先生議事。”

    她昨夜未能睡好,今日又親眼看到懷玉在她面前生生削下一人的手臂,受了天大的驚嚇,現在心裏一鬆,人便覺着睏乏得不行,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了,遂打着哈欠同他商量道:“我已準備睡下了要不,明日一日三餐都包給我,可成”

    夏西南陰陽怪氣道:“咱們殿下說了,你這人不同常人,一個字,怪必定要想法子推脫的,因此有一句話要送給你。”

    青葉便問:“什麼話”

    夏西南便又拿腔作調道:“殿下說了,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而救命之恩,便該以身相許,如若不願,那隻能以宵夜報之若是你願意以身相許,殿下今晚便爲你留門。否則,廢話少說,趕緊麻溜地去竈房。”

    一番話說得再合情不過,再合理不過。青葉只得強忍住睏意,麻溜地去了竈房做宵夜。

    趙四六正在竈房內燒熱水,見有人進來,乍一看打扮,還以爲是新來的小公公,再四地往青葉臉上瞧,青葉沒好氣地兇他道:“看什麼看”

    趙四六這纔看清是七裏塘人家的褚青葉,頓時驚得張大了嘴,不能言聲。青葉不睬他,自顧自地翻看食材,竈房雖不大,但食材卻齊全得很。她便挑了一些鮮蝦並泡發好的香菇、小青菜等,再捲了袖子剝蝦皮。蝦剝好,再將香菇去柄,青菜僅掐下最嫩的菜心,再混在一起剁餡兒,加作料拌勻後,再去和麪,擀麪皮。手腳麻利,一氣呵成。大半個時辰後就已捏出出幾十只小巧可愛的蝦肉餛飩來。

    趙四六在鍋竈前越看越擔心,最後惶恐控訴道:“褚掌櫃的,你說你飯館開得好好的,非要跑來搶我飯碗你爲人不能這樣不地道我包喫包住,一個月有三兩銀子工錢不假,我的這份工,活少錢多多離家近也不假,但咱們鄉里鄉親的,你又怎麼好意思來搶我的飯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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